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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盈摇了摇头,柔声道:“只是想起二姐姐说的关于小主事您的几个笑话罢了。”
她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像是好笑到都忍不住了,然后就走人了。
张六郎站在原地,越想越是面色铁青,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明宝盈的手腕,几乎要将她拽摔在地上。
言辞上折辱无凭无据,但一旦动了手,就会留下人证,官员的德行也是吏部年末考核的一项。
老主事的耳朵不太好了,但眼神还行,瞄了一眼,发觉张六郎竟对明宝盈动了手了,赶紧把众人都招呼去拦阻。
他不知张六郎与明宝珊的事情,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令张六郎看明宝盈不过眼,所以言辞格外回护明宝盈。
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了,老主事身边就没有几个敢明面上同他交好的人,但其实粮料和钱帛两案底下的算官、笔吏、书吏之流都只认老主事的。
张六郎心里焦灼得很,不知明宝珊同明宝盈说了些什么,叫她进官署第一天起就对他满眼嘲弄的。
他是越想越多,越想越错,其实明宝盈根本就没看他几眼,而明宝珊更视他为耻,怎么可能与明宝盈说什么关于他的‘笑话’,不过是明宝盈随口一诈罢了!
张六郎却被这一诈弄得乱了分寸,撕扯明宝盈已经落人口实,她再怎么说也是有功名有官阶的算学官,又是女官,格外容易招惹些不善指摘。
此时,就更不能对着老主事发什么火了,张六郎这点脑子还有。
他做出一副不与明宝盈计较的样子,故作严厉地对老主事说了句虚飘飘站不住脚的废话。
“叫她懂些规矩!”
老主事也是张六郎素日里看不惯的,只是官署里到底要有人做事,总不能全是如他张六郎般闲散度日的,就算他父亲是支度司的郎中,也不能全然舍了这些人。
郎中是各司之正长官,而员外郎为副长官。所以说当年宇文惜在支度司任员外郎,被萧世颖直接提调成户部侍郎时,是一脚踩过张郎中的。
这口气可难消,所以支度司与其他三司相比,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无外乎是张郎中不服宇文惜,上行下效罢了。
而老主事在当时是正宇文惜的手下,所以即便想要削了他,给张六郎彻底腾个位置出来,宇文惜批个‘否’,就无法成事。
但这事成不成的随着老主事年纪渐长也变得无所谓了,老主事只是举人,风湿病痛缠身,哪有再考的心力,张郎中在支度司毕竟还掌事,不怕他越过张六郎去,只当他是个算盘精罢了。
仕途如何,到底是要看张六郎自己的本事,可他哪有什么本事?张郎中只得替他物色能干下属,好挪用功绩来给他升官铺路,但这前提还得是功名。否则撑死了也就七品官,高阶的主事还得到各地核算粮食产量和赋税,倒不如这低阶的主事轻松了。
度支司里的事是瞒不过张郎中的,张六郎这一日回了家,饭还没吃就先进了书房,带着巴掌印回了内院,引来宋氏大呼小叫一番。
“贱妇!贱妇!全是贱妇!”张六郎吃了折辱委屈,这口气真是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明宝盈与张六郎的这件事, 明宝清和孟容川都听说了。
孟容川是手下人告诉他的,之前被人隐晦询问同明宝盈的关系时,他用了‘世交’这个词, 想想老苗姨与孟老 夫人, 文无尽与他, 游飞、明宝锦与孟小果, 好算三代人了,说是世交也合理的。
既是世交家的妹妹,关心关怀都是情理中事, 下属转述这件事也算讨
孟容川的好, 而明宝清则是从卫小荷口中知道这件事的。
县衙里原本的一位主簿挤进了进士榜,进御史监的时候把卫小荷也带去了官署,只不过他在御史监没待太长时间就外调做了地方官, 卫小荷本来很轻易就能回县衙的, 卫五郎在县衙里做熟络了, 也有了点人情面, 但卫小荷没回去。
因他与卫五郎早就满了色役的期限,是良户,身份上高出一层去, 卫五郎是因为在万年县官署得了器重, 收获了一点体面,所以就一直担着这份差事了。而卫小荷又比他识了几个字, 头脑灵便,在杂役堆里也混得不错。
承天门街两侧的官署密密麻麻, 无数小官在里边转动着, 忙碌着,但小官大多时候还只是在各自的官署里办事, 皂吏杂役反而自由走动,被人任意驱使,明明手上还有一件差事,半路被人一呵,又要忙不迭去办另一件事,他们穿梭在各个官署里,像蝼蚁一样渺小,但他们也是很庞大的一群人,长了眼睛和耳朵。
“小荷,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明宝清对卫小荷说。
卫小荷正忙着从怀里掏钱,好几串,毛估也有一百个钱了。
“大姐姐,麻烦你把这些给我娘和姐姐。”
明宝清看着那钱串子,伸手接了道:“工部军器坊单辟了火药监,但其他弓弩器械也缺人手,黑蛋已经在刘司匠手下学手艺,我还替要各位司匠招几个小徒弟,你有没有兴趣?”
“大姐姐,您瞧我坐得住吗?”卫小荷很清楚自己的性子。
“坐不住也没关系,军器坊要同户部、兵部、北衙军等等官署打交道,也缺机灵跑腿的。”明宝清并不一味要求别人遵照她的心意做事,只道:“但基本的技艺要了解一点,能在小关节处圆滑交涉也是一项本事。”
卫小荷动心了,这总比没个挂靠的好。
明宝清毕竟也是看着卫小荷长大的,不忍见他自己摸爬滚打的,军器坊里的各位司匠出身都不高,大部分都很鲁直,但不是坏人,只是言语间容易得罪人,这一点好赖,卫小荷已经很能分辨。
火药是个需要试验的东西,但已经被户部大小长官明令禁止在官署内试验,若是大的或需保密的东西就去禁苑摆弄,若是不怎么有危险的玩意,可以去废弃的藏库试验。
这样藏库大约有三四个,离得最近的一个就在户部和左监门卫官署之间。
军器坊的司匠和匠人们在摆弄火药的时候,轮值歇脚的监门卫经常会去瞧瞧,许多人似乎都有喜欢玩火的癖好,把这事当成一个大乐子,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监门卫被司匠们忽悠去□□,他们还挺兴奋,若不是明宝清说让他们排队‘玩’,一个两个恐要争抢起来。
冶炼的官坊都在城外,实在不便,火药监提请后在禁苑荒芜处新设了一个高炉,明宝清同宇文外郎商量着,打算将军器坊外设出去,否则每天动静太大,总惹得许多胆小之徒意见颇多。
这一桩事其实是合了上意的,所以在工部衙门里很快就被批准了。
因火药监的高炉设在禁苑,所以严观派了人手相助,营造反正都是工部自己的事,就干脆做大了点,给自家做事的进度自然是比给别的衙门做事快多了,不过再怎么快也得等银子,到了年末才能出个模样了。
户部与工部的官署相近,明宝清这一日就进了工部的官署,一路往库部司的衙门走去。
她是六部里的第一个女官,生得高挑而清丽,把那身庸常的官袍穿得像是量身定做,一匹白马耀眼夺目,背上还时常背着一把长弓。
这般人物,怎能不引人瞩目?
他们自然也知道明宝清与明宝盈是亲姐妹,私下里还议论着明家长辈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难道乱葬还葬出一番好风水了?又或者说,她家的儿郎倒了霉,这福气和运道就都到女娘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