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 2)
明宝珊的成衣铺子买卖愈发好,有些女客有闲钱又爱俏,隔几日就来上一趟,来了就要做一身,吃一吃点心喝喝茶,糕点钱其实都已经算进衣裳钱里去了,只是不挣她的,算上料钱和明宝锦的工钱,平进平出而已。
不过连日来已经有四位客人让明宝珊替她们定糕点了,捡金糕定了十份,轻霜糕也定了四份,要在年前和正月里各送出一趟。
那时候明宝锦已经放假了,可以做,所以明宝珊就应承了下来,把定钱都给明宝锦拿去了。
眼下,茶楼还是出银子的大户,可往茶楼不过送了四五回糕点,明宝清再去时,发现茶楼的管事换了个人,张口便说要买糕点方子,还故作矜持地给了一个价钱,一副纡尊降贵的态度。
“你家小娘子给过买方子的价钱了,是你这个数目的十倍。”
明宝清坐上车要走,茶楼里又出来一人,看年岁应该是秦臻的某位叔父。
“这买卖是我与你家小娘子早先就拟过的,我若是想卖,自然会找她商量。”
明宝清说完就要扬鞭,只那中年人得意洋洋地哼了声,道:“我那侄女回不回得来都还两说呢!”
明宝清知道他是何意,因为吐蕃犬的食粮里被验混杂了毒物,所以大理寺料理了兽苑的失火案后,两京诸市署上下也遭到了盘查,秦臻也被带走盘问了,声势虽然闹得挺大,但似乎有那么一种只能依着既定的证据查下去的感觉,就连林姨曾给吐蕃犬喂过食的这件事,也随着她的死亡而被掩盖了,这其中应该有李素的授意和萧奇兰的默许。
一场千秋节,明宝清和明宝盈劳心劳力,反倒欠了不少情面。
“人的心肝有红有黑,亲人相恨不奇怪。”明宝清鄙夷地瞧了那中年人一眼,道:“只是你这样宣之于口,未免也蠢毒了!”
第159章 压祟银
大理寺的牢狱进去一遭, 总是要脱一层皮的,但秦臻并没有经手兽粮,只是被关了几日, 日日提审盘查也不过是那么几句话, 这件事最后只会落在了邵阶平的头上, 市署的每一个女官都会□□干净净择出来。
只秦臻被关的这几日光景, 她家中叔婶竭力夸大其词,去恫吓她的父亲,挖了很大一笔银子出来, 说要去打通关窍, 救秦臻出来,一通胡闹下来,害得秦父病情又重了几分。
秦臻还以为回家能歇一歇, 没想到家里更糟心, 牛鬼蛇神从一个个门洞里冒出来, 笑脸迎到她跟前, 让她跨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又用柚叶在她身上抽打了一番。
秦臻还忍了下来,直到她回到自家院里, 闻到一阵焦糊的药味, 见她几个阿姨哭哭啼啼地奔向她,她才知道自己遭到了多大的算计和愚弄。
秦臻在父亲的病床前守着睡了好几夜, 眼见他病情稳固了,出门就回官署去了, 把秦家那几房在东市的买卖都翻了出来。
她是东市市署署官, 在她的辖区里一律不得有同居大功以上亲(伯叔、堂兄弟姊妹),自执工商, 家专其业。
秦臻是小主簿,她职权不高,所以没人眼盯着她的错处,但大小也是个隐患。
自家这一房的买卖多在外地和其他几个集市,当初她在吏部费了银子调到东市做署官,做得很轻巧,谁也不知道她是操着这一份心。
赶在年前,秦臻干脆带着刀吏关了那些叔伯在东市的买卖,亦要将她任职期间这几间铺子的进项都充公。
年前哪都缺银子,秦臻做了一回散财童子,一应罚没流入公库,市署当然肯为她撑腰。
因为这事,秦家大闹了一场,署令亲上门来探望秦父,顺便给秦臻压了压场子,秦家几房赶在年三十前这一日血淋淋地分了家。
茶楼并没分给秦臻,这消息秦臻亲自上门来说了,说了之后倒在矮榻上就睡着了,睡醒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吃了一个甜津津的素油饼子,又喝了一大碗的牛乳茶。
“你是说,你拉着官差把自家铺子给抄了?”
老苗姨有些惊讶又不太好意思多问,见她吃得多又吃得快,就从明宝锦煨着的小吊锅子里挖出了一小碗红莹莹的冰糖山楂给她。
“现在不是自家铺子,是别家。”秦臻用帕子擦擦嘴,双手接过冰糖山楂,笑道:“长痛不如短痛,来个一刀切!我那些堂兄堂弟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省得以后还连累我们呢。”
老苗姨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又道:“那你有几个亲兄弟姐妹呢?”
“我有个九岁的小弟弟,还有个四岁的小妹妹。”秦臻说。
“都这么小啊。帮不到你呢。”老苗姨说。
“不怕的。”秦臻笑了一下,含笑目送老苗姨出去。
她又戳了一个山楂喂给明宝盈,明宝盈不想吃,她就撒起娇来。
见明宝盈嚼了一个,秦臻的笑容反而收了收,似乎在斟酌些什么。
她垂眼戳着碗里的山楂,道:“前个我回市署,听署令她们说,度支司里好像出事了。”
冰糖山楂煨得甜烂,但是一颗一颗却还完整饱满,桂花黏在果肉上,一嚼一个甜酸软糯,香气清幽。
“驿券的事吧?”明宝盈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道:“孟外郎同我说过了,还是陇右的馆驿自己查出不妥来的,度支司里有人私卖驿券,都卖了十来年了。”
这件事其实是方时敏查出来的,甘州的官员去查验罪奴身份时她正在馆驿里等粮草,无意间发觉了馆驿里住着的牙人是私牙而非官牙,那么他的驿券就有了可疑,而且光是这一个私牙在这一个馆驿里就住过四五趟。
本来以为是一条小鱼,没想到是个大家伙。甘州的官员匆匆查验了陇右军里几个罪奴的身份,忙不迭就把这件事报了上来。
驿券是由工部度支司下发的一种纸券,是用来乘坐驿站车马的凭证,凭借驿券不但可以使用官马,还可以在馆驿进食,如果不在馆驿内,这一份驿粮还可以折了钱来。
驿券并不只是给官员的,的确有私卖的余地。
光是明宝盈过手的驿券里就有给皇商的,皇商倒不是缺这点马、粮钱,只是沿途住在馆驿更安全些,还有宫中太妃想听五台山的一位高僧讲经,也是派了人送了驿券过去,请高僧带他的徒弟们前来。
所以说驿券被私卖了,叫人一路白吃白喝白骑白住,就跟把国库的银子搬到自己口袋里没分别。
秦臻觑着她,试探道:“孟外郎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他先前在忙葛家的事,这几日兵部驾部司的外郎也因为核准那些驿券的事情被抓了,兵部官署虽放了假,但整个驾部司都被抓去盘问,宿值官大概都要轮不齐了,孟外郎临时兼了驾部司的一些差事,我都没见过他呢。”明宝盈有了不好的预感,道:“怎么了?”
秦臻见她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有些后悔提及这件事,但说都说了,总不能只说半截。
她一把抓住明宝盈的手,宽慰道:“你且别急,只是我听署令说,大理寺的人抓了老主事去。”
又是一个噩耗。
林姨去世,明家接到的帛金不多,明宝盈从前的同窗,青槐乡的乡亲们,还有兰陵坊的邻人。
至于同僚,他们中的某些人听到了些微风声,知道林姨死在千秋节兽苑里,纵然不知道内情,也怕有什么牵连,给帛金的人就很少,有也是工部军器坊、火焰监的那几位,再就是度支司这位张老主事了。
“什么?怎么
可能呢?老主事无儿无女的,他私卖驿券挣来的银子往哪里花?”明宝盈激动起来,面孔粉涨,又觉阵阵晕眩,“大理寺审他了?”
秦臻连忙替她抚背顺气,道:“还没有,官署放年假了,大理寺也是一样,所以老主事只是收监了,还没有讯问。”
明宝盈撑着自己的额角,讥讽道:“非得要在万家灯火,喜庆吉祥的时候把他抓进去,是欺他孤家寡人一个,反正在外过年也是孤零零,倒不如进刑狱里去,好歹还有狱卒陪他?”
秦臻劝道:“我晓得那老主事待你很照顾,就多问了几句,度支司里有些年头的官员都被抓进大理寺去了,就从那十来年的亏空查起,你既然信得过老主事人品,他这一辈子又摆在这儿,想来是地砖都撬开了也扫不出一粒金豆子的,那大抵就是似我这样,受几日困顿的苦楚吧。”
明宝盈点了点头,只觉得心里还很不舒服。
“瞧,都是我的不是了,多嘴说这些,若是不说的话,等过几日你回了官署,老管事早就好端端一个人了,”秦臻见状端起一旁晾凉的药,道:“来,我喂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