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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不亮,各宫就热闹了起来。

似是沉睡中的猛兽在一年半后将将醒来,即便仍安静蛰伏,亦带着几分热闹。

最热闹的,当属慈宁宫。

耿舒宁寅时一过就起身,让小宫女取了水擦洗过,换上没过水的缎缂湖绿夏季宫女旗装。

衣角和袖口领口都特意绣上祥云纹,叫素淡都染了几分喜气。

收拾妥当后,耿舒宁带着小宫女往前殿去。

几日不见的佟思雅也带在,跟钮祜禄静怡并肩站在廊子外的天井里。

不多会儿时候,嘎鲁代她们也带着手底下的宫女过来了。

女官与宫女一样,在这种大日子,没资格面见太后娘娘拜寿,那是后宫娘娘们的权利。

但比起普通宫人,掌事女官也有份稀薄的体面,可在主子娘娘带着后宫妃嫔来之前,在殿外拜寿,得太后娘娘一份赏。

以前在寿康宫时,就是如此。

八个女官齐聚在主殿外,就在天井里跪地,行了三叩大礼——

“奴婢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凤体祥和,松柏长茂,日月长明!”

“太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嬷嬷掀开主殿串着水晶珠子的纱帘,下到台阶上,扬声——

“起!”

“太后娘娘令,赏珍珠一匣,贡缎一匹!”

耿舒宁比其他人早知道是什么赏。

昨儿个晚上陈嬷嬷拿了册子过来,东西是从小库房出,就得她盖自己的小印,回头送到六尚那边备份,省得带宫印的东西私下流出宫。

但这会儿,她也跟其他人一样,露出惊喜模样,跟大家一起全了二拜的三叩头——

“谢太后娘娘赏!”

她们这边完事儿了,也没时间闲嗑牙。

这种大日子,除了佟思雅和耿舒宁留在慈宁宫库房,其他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库房今日也有不少事。

半上午时候,后宫妃嫔和内外命妇都要来慈宁宫,行二跪六叩大礼,给太后拜寿。

少不得有各式各样的贺礼,也有赏出去的东西,都得仔细记录清楚。

耿舒宁往小库房去,踏过前殿和后殿的侧门门槛时,隐约听到大门边的请安动静。

她微微侧脸,只看到了锦绣繁花的一片片衣角,翻飞着优美的弧度,摇曳着往前殿去。

是皇后带着各宫妃嫔到了。

比起耿舒宁刚穿来时被安排去送赏,看到的那些暗沉寡淡颜色,要鲜艳得多。

四大爷艳福不浅,还有不少惦记着爬床的……

她满怀希望看向小佛堂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

菩萨在上,信女真心祈祷这位爷全肾心奔赴,多啪啪几晚上,顶好再记不起那‘啪’的一声嘴巴子。

为此信女愿舍弃十斤肥肉,阿弥陀佛!

皇后等人到达慈宁宫后,很快内外命妇都到了,炙热起来的阳光都挡不住慈宁宫的热闹。

膳房里热火朝天烧着水,提水的小太监一趟趟往前殿茶房跑,浑身的汗跟下雨一样。

大库房在后殿西侧,佟思雅带着她的接班人丹竹进进出出,眼看着的忙碌。

耿舒宁在东边小库房门口,隐约见到佟思雅的身影,有些纳罕。

连钮祜禄静怡这会子都去了六尚局那边,帮衬着张罗坤宁宫和保和殿的午宴。

前阵子钻营得不见人的佟思雅,竟老实在慈宁宫待着,不对劲。

但耿舒宁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再不对劲也跟她没关系。

搬抬着各种贺礼箱子、红漆托盘来来回回跑的小太监们,并着在小库房门口唱赏的慈宁宫总管徐昌,占了耿舒宁所有的心神。

贺礼得仔细检查,磕了碰了碎了,不吉利不说,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后往出赏给妃嫔和命妇的物件,则要登记好有无宫印和去处,免得出了事儿没有对照。

这都是仔细活儿。

不独是陈嬷嬷与小宫女忙得满脑门汗,耿舒宁捏着小印,掌着册子,也被折腾得头昏脑胀。

大库房也忙,忙着给各宫宫人的赏,倒没小库房差事这么紧凑。

待得各宫赏送得差不多,佟思雅在库房内的小冰鉴边上歇着,隐晦打量耿舒宁好几次,眸底的算计越来越深。

半上午时候,慈宁宫安静下来。

妃嫔带着亲眷命妇各自回宫,其他命妇则去举办大宴的坤宁宫提前等着午宴。

太后乌雅氏坐了一上午,累得不轻。

耿舒宁这会子倒是机灵,瞅着功夫,将自己做好的薄荷凉饮,加了熬好的党参汁,赶忙送到主殿。

乌雅氏喝了一盏,沁凉清甜的饮子落了肚儿,叫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些。

她拉着耿舒宁笑,“还是你有心,天儿太热了,折腾得人心里浮躁。”

耿舒宁心想,老天爷确实给面子,半当空的太阳像是往后不过了一样,拼命挥洒光芒,确实叫人难受。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耿舒宁脆声笑道:“主子功德无量,凤体天成,老天爷赏脸,自得叫这天儿落个晴朗,给您千秋锦上添花。”

“奴婢从太医那里学了让人松快的法子,求太后个赏,叫奴婢给您松快松快。”

她见缝插针提高太后的期待:“听说万岁爷给您备了惊喜,主子好好歇一歇,回头必定光彩照人,叫满宫臣服。”

乌雅氏笑着嗔怪:“你这张嘴啊,就会哄本宫。”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喜欢耿舒宁的话,眼见着多了几分亲近。

太上皇在畅春园没来。

若是康熙肯出现在人前,叫人看到他软趴趴的胳膊腿儿,她也当不了太后。

太皇太后到底是正经婆婆,不可能大老远给她一个生母皇太后祝寿。

两座大山都不在,宫里最尊贵最体面的再无旁人。

好话谁都爱听,她苦了几十年才享了无上尊荣,就该得这份讨巧。

上午慈宁宫妃嫔和命妇们拜见,只算私下里的讨好,正经的二跪六叩大礼,在坤宁宫。

在太后往坤宁宫去的路上,保和殿这边已经开了宴。

不同于太后的高兴,有人已经快气炸了。

来给太后祝寿的大臣们,都对中规中矩到有些简陋的菜品感到诧异。

就更不用说,特地从京郊大营来给额娘贺千秋的胤祯。

尤其胤禟那张贱嘴还叭叭个不停。

“啧啧,知道皇兄节俭,没成想还能节俭到皇额娘头上,真是叫爷开眼了。”

“皇兄银钱不凑手,跟咱说呀,砸锅卖铁咱几个也替皇兄把这份孝心全咯。”

“大臣们都看着呢,回头皇家的脸要丢到外头去了……”

胤祯气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

听到门外的响鞭声儿,若不是胤祥眼尖,使劲拽着他跪下,他险要当场跟兄长呛呛起来。

胤祯从小就跟亲哥哥不对付,原本因胤禛做了皇帝,略收敛了些。

他却没想,这混蛋敢在这样的大日子,如此下额娘的面子。

待得苏培盛叫了起,胤祯忍不住了。

他黑着脸起身,大声问:“皇兄,今日皇额娘寿辰,这宴席不像样子,怎么着,您打算带兄弟们亲自下厨,给皇额娘做顿寿宴?”

原本还有点声响的保和殿彻底安静下来,殿内多数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皇上直接发作。

兵部尚书瓜尔佳观音保担忧看了眼皇上,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胤禛并未如大臣们所料暴跳如雷,挨了嘴巴子他都能忍,老十四这点子乱吠算什么。

他扯了抹淡淡的笑,顺着胤祯的话调侃,“若十四弟有心,朕不拦着。”

胤祯气得鼻翼翕动,随了乌雅氏的漂亮桃花眸子瞪得浑圆,要冲出去的力道,叫胤祥用上吃奶的劲儿都快拦不住。

胤祥在心里骂,这臭小子京郊大营没白去,力气牛犊子似的。

他赶紧给十二贝勒胤裪使眼色,一起拉胤祯。

胤禛见弟弟的桀骜劲儿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殿内气氛更尴尬,面上笑意倒更深了些。

“要去就快些,皇额娘吃得高兴了,朕有赏。”

胤裪和胤祥对视一眼,两人总往御书房去,如今对这位皇兄的性子也了解些。

看皇兄笑得如此温和……必定有坑啊!

俩人心有灵犀,突然松开拉着胤祯的手。

胤祯闪了个趔趄,有些傻眼地回头看俩人,这两个混蛋放手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贝勒爷,从小金尊玉贵的,会做个屁的菜。

胤祯梗着脖子,喘着粗气,见没人搭理,放不下面子,憋着气提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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