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 / 2)
每当这种无理的限制被打破时,其实人人都是得益者。
“他们如今能想到这一层吗?那时候退了一步,算帮了我们,其实也算帮了他们自己。”
明宝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正躺在新家馨香松软的被褥里。
在新家住的头几日,明宝清、明宝锦和明宝盈都是一起睡在正屋里的。
明宝锦正在桌前认真临一本字帖,两个姐姐倒是闲躺在床上聊天。
但明宝清这一日在官坊里奔波,明宝盈去梧桐书苑替先生代了一日的课,两人都累了。
明宝清正想回答,就听见老苗姨的声音贴着窗户传进来,“三娘,那忍冬花茶你喝了没?”
明宝锦知道明宝盈今日说了太多的话,就替她回了话,“喝完啦,阿婆,你给文先生送去了没,文先生今日也说了好多的话。”
“他的份用得着我来送?”老苗姨的声音都听得出笑,“明早带一壶去书苑喝。”
明宝盈轻轻说了个好,明宝锦就道:“诶,三姐姐说好呢。”
等老苗姨的影子从窗上移开了,明宝锦才定了定神,继续临最后几个字。
光亮全在明宝锦的书案上,床榻里头昏昏沉沉的,软乎乎的,透出一阵洁净好闻的女儿香来。
明宝盈把下巴搁在明宝清肩头上,用她的一缕头发摸黑编小辫,一边编一边问:“姐姐这两日都在巡视官坊,那兰陵坊这几间可有去过了?”
“嗯,原来那果园边上还有一间马场,占了兰陵坊五中之一的地方呢。我先前匆匆而过,还以为全是果园菜圃一类。说是马场,其实也养驴骡牛羊一类的畜生,甚至还有骆驼呢,只不过是以马为主,以马为重的。马场里还设了一个小小的官衙,主事的比我高半阶,是个九品的官牧。若不是别人用手指着他跟我说他就是官牧,我还真是认不出来,他没穿官袍,两脚踩在血水里,正在给马儿接生呢。”
明宝盈听得津津有味,明宝锦也赶紧收拾笔墨吹了灯爬上床来听。
“那小马驹娩出来的时候还裹着胎衣,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得好用力。小马驹看起来黑乎乎的,但官牧笑着说小马驹同它娘一样,会是个红发美人。官牧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吩咐手下的书吏,说过几日要记得给小马上马籍。”
“小马还有籍呢?”明宝锦窝在两个姐姐中间,好奇地问。
“对啊,那些马儿全都是官家的,自然要有马籍。”明宝清摸着明宝锦的脑袋,说:“而且那些马儿都是做军马用的,更要一丝不苟。”
“那这个马场是归在兵部名下的?”明宝盈问。
“不,兵部名下的马场在城外,这个马场是北衙军的。”明宝清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且这个马场很早就有了,那会圣人甚至还在太原呢。”
明宝盈的声音也悄然起来,“阿姐的意思是,宪君公主在替圣人育战马?”
明宝清说:“我虽是这样想的,可听闻马场那时候其实是在晋王名下的,但的的确确都是宪君公主在打理,育出来的好马也都用在了圣人的私军上,晋王似乎并没有沾到一丝好处。”
明宝盈也顺着明宝清这话琢磨起来,明宝锦对这些陈年旧事并没有兴趣,就问:“那阿姐今日去马场做什么?你近来不是在做大锤子吗?”
明宝清笑了起来,道:“大锤子还在做,韧性好的木料还在挑选,不过我新做了一个用在牲口脖子上的皮套,这个皮套能让牲口拖拉重物的时候不那么受力吃痛,我想给驴骡马牛各种牲口都试试,宇文主事就说兰陵坊有一间马场什么牲口都有,所以我才去的。”
“就是严阿兄给绝影戴的那种吗?他还给月光做了一个的。”明宝锦好像有点困了,翻了个身又蜷进明宝盈怀里了。
“是也不是,他那个笼头只适合御马,但牲口耕地拉货是肩用力更多,皮套是套车的板子里边的,好让牲口肩头受向后的拉力时别勒得太痛,更避免受伤。”
明宝清小声了些,心想那马场能买羊乳、牛乳的事情,还是明日再跟她说吧,免得明宝锦兴奋起来,又睡不着了。
明宝盈心照不宣地默了一会,听见明宝锦的呼吸均匀绵长起来,她才又开了口。
“后日公主于太庙祭祖,随后巡城,姐姐去看吗?”
“后日官衙里还赏果子吃呢,我拿了果子若没事就去,严观要去擎旗,你呢,书苑放一日的假?你们去吗?”
“我和周娘子都约好了,要去秦娘子家的一间饭馆楼上看,守着就能瞧见了,给姐姐留一座吧?”
“好,二娘忙着给人做衣裳,都小半月没出门了,我若回来的早,把她也带去。”
明宝盈轻声应了,又笑了一声,道:“大姐姐怎么还是连名带姓的叫严中侯啊。”
“不然,叫严郎啊?”明宝清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叫大郎的话,也觉得别扭呢。”
“那叫盐罐?”明宝盈碎碎地笑着。
“也叫不出呢。”明宝清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罕见的娇憨。
“严中侯没有字吗?”明宝盈没从听明宝清或严观提过。
“行冠礼的时候,陆大夫的夫君给他赐了一个,叫三畏。”明宝清的口吻有一点不易觉察的意味深长。
“三畏?是出自论语里的君子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明宝盈咂摸了一下,奇道:“陆大夫的夫君就是严中侯的夫子,他只是个普通夫子吗?”
“嗯,屡试不中,从没担过一官半职的。”明宝清叹息着,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如此洞若观火,怎么会屡试不中?”
明宝盈默了一瞬,道:“看来孩子做事就算瞒了长辈九分,总也漏了一分。”
“是啊。”明宝清又道:“那叫三畏?怪怪的,那叫阿三,还是叫阿畏?都不顺口。”
“阿三挺顺口的。”明宝盈忍不住笑。
“可是听起来像个无赖的市井闲汉。”明宝清笑了几声,侧身替明宝锦掖了掖被子,轻道:“你与孟参军如何了?他在我们跟前都是好模好样的,但真的好吗?”
“他心里伤得很,但秦主簿这事逼得他更上进了,他大抵觉得每一分懈怠都是对秦怀谦性命的糟蹋。”明宝盈只是猜测,但她不知道,她其实猜得精准无比。
“如此这般。”明宝清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此这般如何?”明宝盈却问,“阿姐与严中侯一月方见三两次,不见时很念着他?”
“忙时倒是没这个心思。”明宝清说着后颈处忽然一酥,有种被严观一边吻咬一边诉说思念爱意的错觉浮现出来。
“他也忙碌,我也忙碌。他有抱负,我有志向,眼下就先做君子之交也好,我若一味想要亲近,总要付出许多光阴疗他的心伤,不过其实他也不需我去做什么,他自能心若静影沉璧。”明宝盈到底还是流露出一丝孩子气来,用上了一点点嗔怪的口吻,“毕竟是一把年纪了。”
“是啊,眼下时机前所未有,女娘坐在至尊高位上,坚壁清野的科举场被撬开了缝隙。”
明宝清忽然感到一阵风从那条缝隙中吹了出来,要吹开迷障浮云,吹出一个清澄世间来。
不过她也知道富贵从来迷人眼,等那些寒门子弟爬上高位之后,忘却初心的人不会少,但只盼着保有本心的人会更多。
第126章 最大的烦恼
萧奇兰的祭祖大典庄重而盛大, 巡城时萧世颖调拨了南衙军、北衙军一并保护她,严观替她擎旗,旗帜上是公主府的徽纹——两枚交叠着的奇异兰叶。
萧世颖年轻时也曾在元正、上巳、重阳等节日登楼与城中百姓见面, 所以街面上有些年岁的老人都在说, 公主
很像圣人。
“嚯!那擎旗的军爷真是好体格, 猛地一瞧, 同先帝都差不离了。”
送茶点上来的茶博士得有五十来岁了,平日里带带新人,掌掌眼, 只伺候几个很相熟的贵客, 今日主家亲自带客来,他自然是要来伺候的。
萧奇兰的轿撵已经离开十几丈远了,但底下高呼‘殿下千秋’的声音还是震得脚底板都麻了。
茶博士抚着栏杆站起身, 也望了一眼, 萧奇兰被垂下的金玉珠帘挡得七七八八, 茶博士反而被严观的背影吸引, 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