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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这宫廷,必定会成为她的坟冢。

她是鸡蛋,皇上是石头,碰不起。

耿舒宁深吸口气,拢了拢衣襟,“嬷嬷稍等,我换个衣裳。”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想明白了。

赵公公吩咐不许叫慈宁宫听到动静,陈嬷嬷沉默站到门口,替耿舒宁守门。

出了慈宁宫,苏培盛的干儿子赵松立刻笑着上前,甩袖子给耿舒宁打千儿。

小声道:“劳累姑娘走一趟,轿子已准备妥当,您请上轿。”

耿舒宁侧身避开赵松这一礼,比陈嬷嬷还沉默。

先前抄经抄出来的冷静还没丢,她咬牙上了轿子。

上次她去青玉亭,要避着守宫门的内监,还要仔细认道儿,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这回抬轿子的,是上次在青玉亭拦着她的那四个暗卫。

青顶小轿子摇晃非常轻微,耿舒宁睡意还没晃出来呢,一盏茶功夫都不到,就停下了。

出来轿子就是青玉阁门口,苏培盛人站在门里。

今晚夜色不错,像被啃了一口的胖月亮高悬天边,打在苏大总管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叫他连语气都透着股子阴阳劲儿。

“姑娘可算来了。”

“万岁爷今儿个打畅春园回来,心里不舒坦,劳烦姑娘伺候万岁爷吃几碗酒。”

说着话,苏培盛走出来,凑近耿舒宁。

更小声急促道:“万岁爷在畅春园碰上了不着调的,晚膳都没用。”

话说完,耿舒宁被拉到二楼楼梯口。

不愧是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二十年的太监,这厮服侍人周到得很,不动声色就搀稳了耿舒宁的胳膊。

耿舒宁又不穿花盆底,不想接这个殷勤,胳膊却拔不出来,被苏培盛以恭敬又不失强硬的力道拽着往里走。

声儿更低,只剩阴柔。

“咱家知道姑娘是个周全的,若能劝陛下进几口吃食,咱家感激不尽。”

耿舒宁听话音不大对,扭头看苏培盛,“苏总管,我今儿来这一遭,不是皇上想起来的吧?”

上次耿舒宁很清楚感受过四爷的杀意,明显是讨厌她。

皇上要能对个起了杀意的姑娘都惦记着,后宫就不可能万里一株苗。

如果不是皇上……可别是这王八羔子在四爷面前提起她。

那她非得谢苏培盛八辈儿祖宗不可。

苏培盛见耿舒宁面色不善,笑了笑没吭声,用上巧劲直接将人推进门。

不过一个女官而已,能让万岁爷泻火是她的荣幸。

从畅春园回来,万岁爷气得在皇撵内就吐了血。

偏偏不能看太医,在青玉阁喝了半坛子酒都压不下去。

苏培盛怕龙体有损,急得火上房。

突然想起,上次耿舒宁没几句话就让万岁爷笑了,回头火也灭下去了。

他才不管什么时辰,立马进言,将耿舒宁请了过来。

耿舒宁见苏培盛不说话,心里有数了,火蹭蹭往上冒。

被推进门,在心里狂骂苏培盛,面上规规矩矩跪地行礼。

“奴婢请万岁爷圣安。”

胤禛背对着耿舒宁,没回头,面无表情灌下一口酒,过了会儿才冷声开口。

“过来!”

耿舒宁小心站起身,恭敬垂着脑袋,走到冷硬又暴躁的身影侧边。

胤禛没开口,耿舒宁也只垂眸保持沉默。

待得他又干了两碗酒,耿舒宁还不说话,胤禛抬起眸子扫过去,刀子一样的眼神杀到耿舒宁脸上。

“话都不会说?”

耿舒宁心里发愁,她跟这位爷有什么好说的?

可不说话?死人倒是不用说话。

她努力转着脑筋,眼神扫到摆在桌子上的菜肴,凉拌猪耳、酱肉圆子,上好的下酒菜。

她偷偷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小小声,“万岁爷恕罪,奴婢……饿了,怕一开口坏了主子爷喝酒的心情。”

胤禛冷笑,“那就坐下,吃你的,喝你的,风流寡妇你都敢想,也不差个酒囊饭袋的名声。”

耿舒宁:“……”这狗东西还能更毒舌点吗?

对太后她愿意解释,对这位爷却没有解释的心情。

且不说让他误会也不错,他都已经认定自己听到的,解释就是狡辩。

男人喝了酒,能听进去解释的就少。

多说多错,耿舒宁沉默坐下,吸口气,斗着胆子拿起公筷,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圆子就开始吃。

吃了几口,她拿过酒坛子,先给这位爷满上,又给自己倒了半碗,一口酒一口肉,自在得毫不犹豫。

大半夜起来,就得吃夜宵。

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除了亏,她什么都爱吃。

门口苏培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叫她来是劝万岁爷吃东西,这怎么还自己吃上了呢?

岂料,耿舒宁这利落劲儿,反倒合了胤禛的眼,让他从畅春园出来后就一直燎原的火,稍微和缓了些。

还是有人愿意听他话的,不是所有人都跟那些混账一样,不长眼。

他这回去畅春园,九贝勒胤禟也在。

这货不知是不是地震中被砸坏了脑子,如今行事愈发张狂。

竟敢在太上皇跟前骂他虚伪,说他不肯为老八加封大办丧事,是公报私仇。

这混账也不想想,当初赈灾银子都是他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乌拉那拉氏的嫁妆都用上了。

给一个辛者库妇人所出的贝勒大办丧事,胤禩有那么大的脸吗?

太子的丧事都中规中矩呢。

偏皇阿玛是个心软的,想起没了的三个儿子,哭了一场,竟然应下了老九所请。

敦郡王胤俄也凑热闹,听太上皇说了弘皙过继的事儿,张着大嘴要办太子典礼的差事。

太上皇虽然没应,但看样子是想大办,漏了口风,让老九老十愈发猖狂。

国库里空的耗子都快不去了,银子打哪儿来?

越想胤禛心里火越旺,他明明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君王,火却只能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说不愿意给廉郡王追封大办丧仪,那是不兄友弟恭。

说不想大办太子典礼,皇阿玛又要怀疑他不是真心过继。

一个两个都忘了,现在他才是皇帝,这天下已经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

就算给胤禩封个皇帝做,连个子嗣都没有,他还能从地底下蹦出来管着江山不成?

至于弘皙……胤禛眼神愈暗,怒火烧红了丹凤眸。

弘皙今日就在场,听到老十的话一声不吭,显然也想大办。

这孩子就不想想,太上皇能跟他一辈子?

不跟自己这个未来的皇阿玛站在一起节俭,毫无孝心,还想接手江山?

连二哥一半都不如,江山若是交给弘皙,说不定大清国祚还不如前明。

怒火又起,胤禛就看不得耿舒宁吃喝太痛快,‘嘭’的一声将酒碗放下。

他冷冷看着耿舒宁,“先前朕吩咐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耿舒宁吓得一哆嗦,慢吞吞起身,用帕子抹了把嘴,尽量放柔了声音,将六尚女官们的能干夸了一番。

“主子娘娘向来贤惠妥帖,最是记挂万岁爷的身子,事无巨细都张罗得周全。”

“六尚几位姐姐也都是麻利人,想必这几日,就能伺候着主子娘娘给您呈送折子。”

胤禛闻言低叱:“朕交给你的差事,你倒是会躲懒。”

耿舒宁下意识小声反驳:“太后看重主子娘娘和几位姐姐,奴婢才能不够,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给主子们拖后腿。”

这话胤禛爱听。

要老九老十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上蹿下跳,也不会让他那么腻烦。

但面上他却不肯轻易让耿舒宁狡辩了去,只冷笑。

“分明是不将朕的口谕当回事,抗旨不遵,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过!”

耿舒宁跪地:“奴婢不敢。”

她偷偷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奴婢只是清楚,有多大肚子端多大的碗,若奴婢强办自己办不下来的差事,千秋节办不好,奴婢万死是小事,还会丢了主子的脸面。”

胤禛闻言,喝酒的动作顿了下,心下微动。

他自来是个心思缜密又能举一反三的。

虽耿舒宁不明就里,话却给了他启发。

老九和老十如此嚣张地蹦跶,一来是太上皇还在,他这个皇帝又跟他们不对付,他们想给他找麻烦。

二来,若能从太上皇那里得了差事,让人知道太上皇比皇帝说话算数,皇权不稳,他们就能趁机收拢老大和老八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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