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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明宝锦说除夕还会做一次,他才咬了一口。
姜小郎是在路上被明宝锦塞了一块的,他尝一下,不吃了,说要带回去给姜婆婆吃。
“她又掉牙了。”姜小郎指了指自己的牙,“这个好,拿去卖都行了。”
“料太贵了,蛋、米、糖、葡萄干。”明宝锦其实很高兴听到姜小郎这样说。
“去城里卖啊,咱们这当然卖不掉了,去城里卖啊,快到年下了,辛苦一年,愿意买点好东西哄嘴的人也多了。”姜小郎说着一扫眼,瞧见卫小石从钟家走出来,得意洋洋,边走边抛扔着一枚铜子。
明宝锦瞪大眼,叫道:“卫小石,你去卖尿了?”
她的语气真是嫌弃到极点,卫小石相当于白捡了钱,心情很好,所以只是横了她一眼。
“尿还能卖呢?周家收尿干嘛?”姜小郎嬉嬉笑笑问。
可等明宝锦含糊解释了一句后,他笑不出来了。
虽说入了冬,但今天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姜小郎像是被冻住了,站在那一动不动。
钟家很快爆发出争执声,随即是碎裂声,斥骂声,哭泣声,等这些声音都沉寂下去,姜小郎才在蓝盼晓关切的问候声中回神,同手同脚地转身离开了。
明宝清答应让明宝锦和老苗姨去城里试着卖糯糕和烙卷,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去干坏事,好像什么都能试一试。
糯糕可以先做好,烙卷要现做,所以她们带上了食材、炭盆和鏊子。
这一日旬假,明宝清早早带着她们进了城,在永崇坊热闹的街道上寻了一角支起小摊来。
炭火不旺,猪油滋滋,明宝锦用两根竹片把糯米团抻开摊平,煎得焦香。
她们这小摊上用来遮盖的白帕洁净而柔软,老苗姨坐在明宝锦后头出声招揽顾客,同时也盯着她动作。
明宝锦挺点眼的,除了可爱脸蛋和认真烙卷这两点外,她被照顾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和出来卖东西贴补家里的行为截然相悖,也很招人侧眸顿足。
她很爱惜自己做的吃食,有个阿姐蹲下来买烙糯米卷时,她才掀开白帕的一角,神采飞扬地给她介绍蒸糯糕。
蒸糯糕放了蛋,连明宝锦都觉得有些贵,但这阿姐很客气,十个她要了八个走,没吃就问:“你们什么时候还再来吗?正月来不来?”
“正月我也要在家里,姐姐们都在家呢。”明宝锦摇摇头,想到明宝盈考完试就会放假,她道:“过几天也许还会来,过年不来的。”
前头有顶小轿子在等她,她是替主人家出来买的。
老苗姨觉得这买卖做得有点莫名其妙,明宝锦也抬头看着那轿子。
直到又一辆马车往摊子跟前挪了几步,停下,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浅浅绯红官袍一晃,他抬步走了过来,俯视着明宝锦的小摊。
“你们是福民乡人?”明明是卖吃的,却被询问起了来历。
明宝锦仰起脸,看着那人脑后的日光被他的头颅缓缓遮住,他的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是不错的样貌,但就是额头窄了些,唇薄无棱。
“是。”老苗姨张臂护了护明宝锦,说:“福民乡人喜欢种糯稻,呶,蒸糯糕,烙糯米卷,您有想要的吗?”
“煎一份来尝尝。”那人说。
明宝锦连忙开始做,余光瞥见那人的随从取了蒸糕让其品尝。
“温的。”他竟不满意,可再要烫些,就只能是站在灶边直接吃了。
“都是今早刚炊出来的。”老苗姨给他看底下的炭盆,说:“暖着呢。”
那人没有再说话,要的烙糯米卷也只是尝了尝就都丢给随从了。
随从扔下铜子,道:“去我们府上现做可愿意?每样做一些就行,用我们府里的料,做一回二两银子,若吃得满意,说不准还是
长久买卖。”
他想象中老幼二人忙不迭满口答应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老苗姨迟疑着问:“敢问府上是?”
“太府寺邵少卿府上,还能薄待了你不成?”随从有些不耐地说。
邵阶平这个名字明宝锦不知道,但她知道邵少卿就是强买了游飞家田亩,私设碾硙的人。
猪油煎糯团的‘滋滋’声忽然在明宝锦耳朵里放大了,她想起游飞满衣襟的血,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去!”
邵阶平顿住脚,转身看向了她,明宝锦清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小娘子认得我?与我有仇怨?”
“不认得。”明宝锦心跳加快。
“那为何拒绝地这般斩钉截铁?”
“你,你又不喜欢吃,浪费。”
其实明宝锦并没有因为这事不舒服,他吃或是随从吃,都一样,吃了就行。
邵阶平看了她一会,笑了起来,“我不喜欢吃甜的,不过我夫人喜欢,你们进府是做给她吃的。”
明宝锦对素不相识的邵夫人的确没有什么不满,而且话说到这,也不能再拒绝了。
随从说:“后日就来,侧门有人引你们进后宅。”
他给了定钱,问了她们姓名住所。
老苗姨淡定道:“福民乡秋安里苗绿芽。”
明宝锦在忧心为难的同时,也觉得这名字实在太可爱了。
马车走了,而明宝清架着驴车回来了。
听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再看明宝锦和老苗姨一脸做错事的样子,明宝清也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反而道:“二两银子,真不少啊。只是进人家的后宅做吃食难免要看人脸色,束手束脚的,下回就别去了。”
明宝锦赶紧点头,放宽心后就偷偷觑着苗绿芽,眼睛在偷笑,结果被拧了一下腮帮子。
被明宝清从书苑接回来的明宝盈正在吃蒸糯糕,见明宝锦神色狡黠忽然被掐,就笑道:“怎么了?”
“三娘子瘦了。”老苗姨收起玩笑的心思,问:“课业很辛苦吗?每日在尼寺里要做很多事吗?大娘子与我们提过,说想给你赁一间……
“不要!”明宝盈立刻说,又问:“见到三郎了吗?他好吗?”
“好,大娘子说,每月初八都去看他一次。”老苗姨点头。
“次次要打点。”明宝盈垂眸看着手里的糯糕。
“该用的。”老苗姨说。
“我如今在书苑念书,动动纸笔罢了,哪里比得上你们操劳?银子要用在刀刃上,在长安城里赁屋子太贵了,还只供我一人住?我不要。”
明宝盈重重摇头,止住老苗姨劝说的打算。
要去邵家蒸糯糕,烙糯米卷的事情,明宝锦没有跟游飞说。
他什么也不知道,一下一下替明宝锦推秋千,明宝锦每一次回头,他都在笑。
而她看着游飞的眼睛,觉得有点愧疚。
后日很快来临,连着两趟进城,明宝锦其实有点提不起劲来。
明宝盈在家中歇过一日就回书苑来了,毕竟是住在城外,假后这一日的早读她难免迟到,将手里这封孟老夫人给孟容川的信交给明宝清去寄后,明宝盈匆匆提着书箱进了书苑。
她往堂中望了一眼,脚步愈发加快了。
寻常早读都是苏先生在,今日不知为何,换成了温先生。
“站读。”温先生的目光落到明宝盈身上,但又像在看一粒尘埃。
“是。”明宝盈也不做任何分辩,找到书册就站到了边上,轻声诵读。
朗朗读书声传了出来,明宝锦把脑袋伸出车窗外,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好像能碰到那些字句。
“四娘长大也来这里读书吧。”老苗姨说。
明宝锦笑着说:“考得上当然好。”
“怎么泄气话说在前头?”老苗姨说。
“没有啊,不是泄气话,”明宝锦眨眨眼,“总不能人人做夫子吧。”
“那你不做夫子做什么,厨子?”老苗姨笑道。
“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