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亦飘零久(2 / 2)

  晏伽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提着两壶帝女酿走进祭仙堂,看到三面供台上的祠牌都摆得齐齐整整,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这些年怀钧并没有懈怠这里的修缮。头顶悬着几道轻纱帐,被开门风一吹,飘飘忽忽似憧憧鬼影。

  顾年遐跟在他后面,随手掩上了门。

  晏伽走到正中的供台前,放下酒,伸手拿起上面一盏莲花底座的祠牌,用衣袖仔细擦了擦,看着上面“越陵山第四十三代掌门 天曌上尊 先师乐佚游之位”的字样,只觉得恍若隔世。

  一旁就是他自己的牌位,上书“越陵山第四十四代掌门 曜仪上尊 晏伽之位”。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拿过自己那明显新制了没几年的牌位,直摇头:“这谥号到底怎么想出来的,要不知道是怀钧亲手给我做的,还以为反着劲儿骂我呢。”

  “什么意思?”顾年遐问。

  晏伽冲他晃晃自己的牌位,说:“打个比方,你在一个被五马分尸而死的大贪官坟头看到‘两袖清风廉洁爱民先考大人’,知道了么?”

  顾年遐不以为然:“你又不是贪官,那些人觉得你不好,是他们脑袋有病,我就觉得你很好。”

  晏伽笑着点了点顾年遐的脑袋,伸手一指身旁的蒲团:“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顾年遐盘腿坐下来,接过晏伽递过来的一壶酒,打开盖子闻了闻:“有葡萄味儿。”

  “这酒可烈得很,小孩子少喝点儿。”晏伽说,“没让你一人喝一壶,我带了杯子。”

  他摆出两枚白瓷小盏,让顾年遐斟满了酒,自己先端起一杯举向供台,声音变得如风中蒲苇一般单薄:“师尊,我回来看看您。您喜欢喝这个酒,我就多带了些。”

  顾年遐听得一愣,转头看着晏伽,第一次觉出这个人的脆弱不堪来。

  倒不如说,从一行人到幽篁镇时起,顾年遐就隐隐觉得晏伽在强撑着些什么,面上没说,桑岱和孙渠鹤也看不出来,可他却能察觉到。

  晏伽将杯中酒撒在地上,晶莹的琼浆缓缓流淌着。

  “您走了以后,我觉得,自己这个掌门当得一直都还可以,不过还是阴沟里翻了船,好不容易爬上来,可累死我了。”晏伽继续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委屈,“憋屈死了,没您护着,天天受那些老不死的闷气。”

  顾年遐往他那边靠了靠,静静听着。

  “从坟里爬出来之后,我想了很多、想了很多次,去他的老子不干了,下定了几百回决心。”

  晏伽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一口饮尽了,神情怅然,“但我还是回来了,师尊。”

  “我只是……”他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越陵山变成那个样子了,那些师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也不想看到钧儿和我一样,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得扛起整座山门。师尊,我成不了您那样的天纵英才,能做的只有让我的徒弟过得好些,别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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