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亲爱的家人44(2 / 2)

“钰,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开心......”方弩终于说出完整的、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然后,他终于露出一个坦然而满足的微笑。

原来,不是护我,而是求死,而且是只能死在方钰手上。

不光是阿钰,连躺在地上的我,都清晰听见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震撼感。若恨意已经完全支配了阿钰,我便成了她生命中的全部。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恨我、怨我、报复我。

恨我恨得,连阿弩都嫉妒我了。

方弩无数次有过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阿钰也这么恨他就好了,像恨方槐一样,无时无刻地骂她怨她,而那恨意到了极致,和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见方钰如何对我,那丧心病狂的癫狂状态,依然是已经切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而方弩尚存对未来的希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如果这样,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而死于方钰的手,不过是他最想得到的奖赏,让她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手起刀落,浪漫至极。哪怕仅有片刻的关注,也是偌大的恩赐。

所以在方弩死前,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方钰点燃了方弩的爱与欲,如今由她亲手终结,倒也功德圆满。

“我在....我....”

“噗!”方弩喷出一大口鲜血,是再也挤不出一个字了。

“我猜,他想说他在地狱里等你....”我剩半条命,还要好心地替人将话说完。

不过是因为,这话,是我也想对某人说的。

有的人,生来就是要毁掉得不到的一切。

而有的人,生来就是要得到一切,然后再一一失去。

假如是你,你会选择哪个人生?

可能有人会嗤之以鼻,为什么偏偏要在里面选。就不能有中庸一点的、平和一点的选择吗?能知足常乐,绝不患得患失。

寻常人自然是可以,可我是恶鬼投胎赎罪啊。我的新人生,从来就没有平和一说,无论你如何卑微,总能被侵袭趁机而入。当然,无论你如何风光猖狂,也终将难逃坠入厄运的结果。

对这,我早就看破了。

替方弩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也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那方钰听没听到,如果听到了,作何感想呢?她拼了命去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光,而那始终心甘情愿将光亮让给她的人,终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微弱光芒,彻彻底底地凉在他的怀里,而刺入那尖刀时的狂怒,或许早就消失了。

这死一般的寂静,能不能让她在恨我的空隙中,短暂地思考一下人生。为我这一枚恶鬼而活、而消亡,真的值得吗?

可是你和我一样,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腹部和双腿的鲜血,潺潺流出。我不禁回顾这一生,倒也精彩。可当一生的回忆如走马灯一样播放在自己眼前时,来来去去不过是那曾经温暖过我的心的人。当然,包括此时此刻,还在我身边的阿钰姐姐。无论她如何疯魔,她曾经的陪伴治愈,就算是装的,也装得那么真实。

大概是回光返照了,我竟然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庙宇败坏,神像也变得诡异起来。如今我如一尊血人,静坐在那神像跟前,神魔两道,台上象征着美好和正义,而台下的我,是阴暗不堪的代言人。虽说正邪不两立,但如今看来,倒也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平衡。

就这样吧,死在这儿,他日化作一副白骨,也颇有几分魔幻的教育意义。

“瞧,这便是被这山神,镇压的妖魔,骨骼虽不惊奇,和常人无异,不过是浅薄伪装而已。人啊,还是得行善积德,不然,总有那英明神武的神,来回收你的命的。”路过的大人,估计会这么和自己的小孩说,语重心长地,瞎说八道。

在神智终于要落下黑幕之时,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呜咽抽泣,是哀怨咆哮,是嚎啕大哭。

无论方钰如何被欺凌忽视,那铺天盖地的委屈感袭来,不过换来要以牙还牙的咬牙切齿。她从来没有,因此而哭过。

哭有什么用,有仇就要报,欠你的就要讨回来。这是她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条。

可是如今,看着方弩失去灵魂地躺在她怀里。那泪水却像是疯了一般,叫嚣着、拼命的涌出来。随后,就连意志坚定如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动情大哭。

哭什么呢?懊悔?孤独?还是失去爱人的疼痛?

我已经没力气去猜。

“方槐。”终于,她唤了唤我的名字,突然有一个错觉。叫我的不是那疯了的方钰,而是那个对自己爱护有加的温柔姐姐。

“我常常有一种感觉,就是你好似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其余的人,不过是来衬托你的。哪怕我们如何挣扎,不过是循着既定的轨迹,去完成成就你的宿命。”她从未如此冷静,发表着骇人听闻的觉醒言论。“越是这样,我越想要挣脱你。回过头来才发现,挣脱你,便是我一出生就被指派的任务了。所以,最终我还是上当了。”

“原来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她抚摸着阿弩冰冷的脸庞。有些顿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是,如今,我觉得好累了。”

“可你告诉我,我有放弃自己人生的权利吗?”她似疯非疯,眼神转动着奇异的光。她所说的,不无道理。这个世界,不过是我的一个惩罚而已,所有真有人,躲在光的背后,奋笔疾书,写着我人生的剧本,很多人很多事出生或发生,说到底也是剧情需要。

我十分惊讶,为何她能说出如此超脱的话?

而那窥探了真相的人,恐怕也不能被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试试便知。”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已经有了结论。

只见她掏出一个火星子,随手一丢,便冒起了熏人的烟。

我就说吧,那一地的干草,总不会是要让我躺的舒服一些吧?

我们三人,从一开始,就要殒命在这个破庙里。葬身火海,倒也合理。当一切都被烧成那风一吹就四处消散的灰烬,才叫做真正的毫无踪迹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此,也可怜了这方破庙,要和我们三个一起陪葬了。

刀扎、腕骨、毁容、火烧。如此酷刑下,我这条烂命,在弥留之际,细数着我受过的刑罚,不多,但也绝不算少吧。如此,能不能抵消一些我所犯下的罪孽呢?可回归主题,我所犯的罪孽是什么,我依然毫无头绪呀。难道真的要如此反复18次,才能让上面的人恩赐我那本该属于我自己的回忆吗?愤怒,愤怒也没有用。

身体上的疼痛只是一方面,而心灵上的击打,才是真正的让我神智溃不成军的关键。亲人背叛,爱人别离,一心为民,却为民所反。如今落魄至此,残破地躺倒在一片火光中,这样一来,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怀疑起人生。如果人生到头来就是一场空,那我为何还要拼命地活着呢?还得生生活个十八次。好无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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