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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宣点点头道:“好看,阿娘穿什么都好看。”一副小狗腿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谢壑才来到后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席。
谢宣人小鬼大道:“我们文人墨客集会,不做诗岂不可惜?”
陆恪捏了他的冲天鬏一下道:“你才多大?就文人墨客了。”
谢壑亦弹了他的脑壳一下,玩笑道:“你爹刚从考场出来,饶了你爹罢。”
谢宣叉腰道:“你们这些人都老了,你看我的!”
他起身离席道:“飞渡蓬莱境,月从熙州圆。随烟腾陌起,连川照雪巅。”
陆恪笑道:“凭这几句,你倒也可以称得上是文人墨客,小小年纪,意气方遒。”
谢壑摇头道:“师父,你就可劲儿宠着他吧,到时候他出去浑说自己是陆恪的徒孙,先丢你的脸。”
陆恪笑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报他师父的名字的。”他垂头对谢宣说道,“小子,以后记住了,若碰到好事,你就说你师祖是陆恪,若碰到孬事,你就说你师父是颜斐。”
“好你个陆慎行,又在背后教坏我徒弟。”颜斐气势汹汹的踏进门来。
蔺冕在后面笑道:“我听说这里有个小子,到处找人吟诗作对呢,我来了,你算碰到对手了。”
裴逸安在他身侧扶额道:“蔺成冠你几岁?怎么还跟七岁的稚童比诗?”
一堆人热热闹闹的挤进门来,中秋佳宴高朋满座,倒别有一番意趣。
第51章
八月十六, 乡试正式结束,及至天黑之时给未答完卷的考生三根蜡烛,燃烬若还未答完, 考生将被扶出贡院。
诸位考生离场之后,贡院大门依旧要锁着,外帘官们将考卷弥封、誊录、对读完毕之后,送至内堂给内帘官们评阅。
此次熙州府乡试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朱承贤,人人都道翰林官专掌内命, 侍奉君前, 清贵自持,他们其实是最会揣摩帝心的一波人。
西六州作为大齐新边, 又是新政的主推之地, 各方势力盘亘斑驳, 能来此处主持乡试的, 本就是帝王的心腹之臣。
照如今的情势来看,无论支持或者反对新政都会得罪朝中的重臣, 朱承贤很聪明的未在乡试中言及新政利弊, 题目出的十分中规中矩,他自己秉承中正之道,亦以此来遴选考生。
其中一道题是这样出的: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
此句出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下》,孟子与公都子的谈话,通篇都在讲弘扬圣人之道的必要性。
此题出的十分正常, 一点儿都不吊诡,不用考生抓耳挠腮的去思考考题的出处与典故。
然而, 对学子来讲, 越容易答的题目反而越不容易出彩,古往今来多少有才能的人已经从各个角度把这道题答烂了, 再答下去难免会落入窠臼俗套,找新点子吧,多少有些牵强附会之嫌,剑走偏锋有可能会一举成名,更多的是被考官厌弃,认为过于乖张生僻。
不少考生为了求稳,将此题答的平平,陷入某一个怪圈里挣脱不出来,要么把重点放在周公身上,要么把重点放在百姓安宁上,破题孤僻而散乱,不成体统。
朱承贤看着试卷有些失望,听说颜老在此地开设书院教授学问,怎么西六州学子们的见识还如此差强人意呢?但凡能领悟到颜老一二分的本领,也不会对此题如此束手无策,西六州的教化任重而道远。
这次朝廷为了鼓励西六州的学子们读书上进,给西六州的举子名额足足有一百个呢,但凡有出彩的文章,朱承贤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他搁下手中笔,去各阅卷房转了转。
但见房官们都凑到一堆似在传阅着什么,朱承贤走近一瞧,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房官赞道:“此文立意高远,骨力雄峻,气象宏大,涵盖一时,如五岳四渎,尽天下之大观,确实当列为翘楚。”
“考生起讲时用‘周公以元圣之德为武王之相’及‘成周之王业方兴,有殷之遗患未息’二语来提起全局,开局宏敞,有虚虚笼罩一切之气象,完全合乎起讲的作法。”
“提比反抉,出题承上,气脉古厚,波澜潆回,前虚后实,有纲有目,条理清晰,文字言简意赅。”
“实乃佳作,莫说在熙州府乡试中,便是在汴京会试里头,这样的好文也不多见,难得是不过分修饰词藻,言之有物。”
“此生破题在兼与驱上,也算新奇,当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众房官纷纷在朱卷上落了青批,皆是褒赞之言。
这时又有人说道:“这才看到四书义,等看到经义的时候,再仔细留心。”
留心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乡试分三场,原则上讲三场并重,可考卷众多,人手有限,不能遍览,约定俗成的重首场,只是首场确定个差不多了,再翻翻后面的,以确定名次。
蔺相公行新政,在科举方面多有改革,比起书经义,蔺相公更重策论,乡试之中少不得挑几个策论写的好的充门面,因为到时候还得写《乡试录》供朝廷阅览,所以最后的名次还有待商榷。
但此考生的文,他们是一致推举的。
众人见主考官朱承贤来了,纷纷起身拱手行礼,于是那篇卷子到了朱承贤手中,只见通篇以中正尔雅之言论圣贤之道,敦肃庄重,让人一看便觉耳目一新,确实十分不错,难怪征服了众位同考官的心了呢。
诸位同考官留意着,朱承贤也留意着的。
五日之后,熙州的乡试卷子总算评阅完毕,在评选第一名的时候毫无争议,因为那考生不仅四书文写的好,五经文写的好,就连后两场的论、判语、诏、诰、表、经史策一并都答的相当出色,各个方面全无短板,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众人皆好奇,此考生到底是谁?师从何处?竟如此文采倜傥过人。
人们期待着拆弥封,今日诸事毕,终于到了开始填榜的时候。
室内众考官皆在昏黄的烛火下屏息静待,取得名次的试卷是从录取的最后一名依次往前填的,比对无误后开始落笔。
渐渐地近了,近了,朱承贤严肃道:“拆解元卷。”
“是!”手下的人应答。
弥封被人小心翼翼的割开,考位、籍贯、姓名及祖上三代一一袒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凝神一看,考生名为谢壑,乃熙州永宁县的学子,祖籍居然是东京汴梁,而且还是军户出身,后生可畏啊。
朱承贤将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等鹿鸣宴的时候好好观察一番。
八月丹桂飘香,亦是到了放榜的时候,熙州没有桂花树,但有一群群身材挺拔的学子在翘首以盼。
蔺冕一巴掌拍在谢壑肩膀上,暗中问道:“紧张吧,我当年亦十分紧张。一连派出好几波人去等榜,生怕哪个眼神不好的错过我蔺冕的大名。”
谢壑心中本来还有一些紧张的,被他一打岔也就放松多了。
谢壑没去看榜,倒是谢老汉带着谢宣去了,爷孙俩一大清早就站在贡院门口等榜,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最淡定的反而要数陆恪,自己的徒弟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榜上有名是一定的,只是名次不知在哪儿,靠前或者靠中都有可能的,毕竟评卷官各有各的取向,也不是那么好揣摩的。
放榜前,贡院大门处又是放爆竹又是敲锣打鼓的,十分热闹,越临近放榜的时刻,人员越来越密集,像蚁团一样糊了一层又一层,黑鸦鸦的一大片。
差役们郑重其事的请出桂榜,咔咔在墙上刷了数下浆糊,啪的一声,榜单被牢牢的贴在墙上,谢宣坐在谢老汉的肩膀上往榜上定睛一看:第一名谢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