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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官唱完新科进士榜,礼部堂官行至榜前北跪天子后,捧榜下阶放至云盘里,随后与一甲进士随榜而出,其余诸位新科进士由鸿胪寺官左引出昭德门,右引出贞度门。
谢壑作为新科状元由鸿胪寺官引着,去偏殿换红袍,插金叶红花于帽侧,奉圣旨预备率诸进士游御街。
金榜贴出后,谢壑连中三元传为一时佳话。
景元帝离殿之后,将谢徽叫至御书房,他将谢壑的墨卷递给谢徽道:“玉砚啊,你这个儿子着实了不起。”
谢徽迅速览阅一番,跪拜道:“天子圣明。”
景元帝着实好奇,不禁问道:“你家兄长打哪儿给你淘来的?朕遍寻宇内而不得,倒让你一低头碰到了。”
谢徽憨厚一笑,爬了起来说道:“熙州捡到的,托官家的洪福,一抬头就捡到了。”
景元帝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壑的试卷说道:“此子文采斐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之前是何来历?师从何处?想必不是无名之徒。”
谢徽毫不避讳道:“犬子年少的时候,师从陆恪陆御史,多年来一直勤奋好学,这才有了今日。”
景元帝了然道:“原来如此。”沉默片刻,他忽然对谢徽说道,“今日御街夸官,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此时,谢壑自文华门出,绯袍玉面跨白马银鞍行至御街之上,街道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皆目露艳羡之色朝谢壑行注目礼。
丰乐楼恰好位于御街左侧,甫一开张就被瞧热闹的人将临街的位子都预定了出去,谢宣站在最高的那一层,从窗头探出半截身子来高声吼道:“爹——状元郎——你好棒啊——你最厉害——”
御街两侧人声鼎沸,将谢宣的声音截得断断续续的,可谢壑还是听到了,他仰头朝丰乐楼那边看去,对着谢宣挥了挥手,惠娘上前来拉谢宣,以免谢宣掉下去,粉面桃腮突然出现在窗前,谢壑心中蓦然一震,像是被谁敲了一下。
“爹爹可真威风!”谢宣抬眸对他阿娘说道,“今天爹爹最威风!”
惠娘揽着谢宣的小身子,深以为然,她不禁劝学道:“我儿也勤奋刻苦读书,来日像你爹爹一样威风。”
“阿娘!你好贪心,有了状元夫君还想要状元儿子。”谢宣笑道。
“你这小家伙浑说什么呢!”惠娘抿了抿唇角,她何时有状元夫君了?她想要个状元儿子过分吗?天下所有母亲,谁不愿自家儿孙出息?!
御街右侧,汴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楼华萃楼内,一位妙龄女子推门绣窗,垂首正看到谢壑领诸位进士骑马游街,惊鸿一瞥,夺人心魄。
“素心,那御马上的郎君是谁?”女子鬓边簪了一枝通心草卷成的千丝菊,花色纯白,衣裙亦是穿的素雅,显然是在守孝期。
“娘娘,看模样依稀像是谢家七郎。”贴身侍女素心谨慎回道。
那簪菊女郎略点点头,暂且按下眸底的心思,在谢壑骑马而过后,她亦百无聊赖的关上窗户,扭头对随从说道:“去,打探打探,新科一甲进士都是谁?”
“是,娘娘。”随从闻令而动。
第58章
谢徽携景元帝登上丰乐楼时, 谢宣正手提装满杏花瓣的香篮,倚在窗边往下扬洒,边洒边笑道:“杏花沾衣状元郎, 撷得墨客第一香。”
景元帝纳罕道:“这出口成章的小童是谁?”
谢徽得意的笑道:“我家的小孙子,素日里有几分顽皮,但招人喜欢得紧。”说着,他招了招手对谢宣说道,“宣儿过来, 拜见官家。”
谢宣闻言扭过头去, 又留恋的往下看了一眼,而后将手中的花篮放在八仙桌上, 走至景元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草民谢宣, 见过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畏惧不胆怯, 落落大方,小小年纪便一副从容沉稳的气派, 令人啧啧称奇。
景元帝起了逗弄的心思, 笑着指着游街的新科进士说道:“你若能自作一首观进士游御街的诗来,朕便将手中的乌骨泥金扇赐给你,如何?”
谢宣拍拍胸膛道:“这有何难?”他在丰乐楼最顶层缓缓踱步,行至临街的那扇窗前一拍窗棂道:“有了!”继而他高声吟哦道:
“青帝怜生民,人间才放春。
天河粼粼水, 送臣至帝津。
翻身鱼龙客,簪缨始为真。
葳蕤天下材, 报君何惜身。”
景元帝听罢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青帝怜生民, 人间才放春!此子竟聪慧如斯!”
谢徽扶额道:“官家,他的夫子是颜斐, 这小子素日里最喜欢捉人吟诗作对。”
景元帝惊愕道:“前两年颜斐在熙州收的关门弟子竟是他?”
谢徽一脸正直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谢宣伸手笑道:“官家,小子讨赏。”
景元帝瞧了瞧手中的乌骨泥金扇,唤来伙计笔墨伺候,他提笔蘸墨在扇面用飞白体题“放春”二字,盖上了自己的私印交给谢宣道:“放春扇赐与谢家放春郎,正相宜,望尔日后如同父祖这般成为大齐栋梁之材。”
“谢主隆恩。”谢宣接过乌骨泥金扇后跪谢道。
谢徽站在窗前满眼慈爱的看着谢壑打马而去,心中与有荣焉,因为这曾是他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呀,他犹记得自己还是汴京少年时,呼朋唤友挤在人堆儿里看新科进士游街,人人对新科进士交口称赞,说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天生便是人上人。
在大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而他还是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一样的建功立业,壮年封公,可还是有那么些微微的小遗憾,如今这遗憾随着子孙出息也弥补上了,心间如何不快慰?!壑儿状元及第,卿仪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景元帝在窗前俯身一看,目光落在蔺冕身上,他扭头问谢徽道:“蔺祈出京了吗?”
谢徽摇了摇头道:“臣不知,臣许久没去蔺家了。”
景元帝挑了挑眉道:“闲暇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谢宣边把玩着乌骨泥金扇,边抬头说道:“祖父也是无奈呀,他实在不善饮烈酒,每次从蔺家出来都摸不着自家的门在哪儿,得家里的老奴出去寻上半晌才回得来,祖父面薄,不好意思跟官家说。”
景元帝见他说话实在有趣,不禁打趣道:“你呀,一句话将你祖父的老底都揭了。”
谢宣哈哈一笑道:“无妨的,祖父疼我,必不会介意。”
谢徽佯作恼羞成怒在他的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谢宣笑的更欢了。
景元帝情不自禁的又看了谢宣几眼,一开始只以为他年幼聪慧,有几分诗才,而今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则巧妙的解了他祖父的围,不仅有诗才,还有急智,后生可畏啊,不愧是状元郎的儿子。他拍了拍谢宣的小脑袋道:“你祖父对你期盼甚深,要好好读书呀。”
谢宣仰面笑着应了,心里却默默念叨,每个人都来他面前劝学,搞得他像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样,真真是恼人的很。
他趴在窗口看着爹爹打马远去,心里美滋滋,自己是状元郎的儿子,才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呢。
谢壑仰面看不到丰乐楼了,这才扭过头来好好骑马走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反而淡定了,甚至不及中会元来的冲击大,今天是他科场上的终点,亦是官场上的起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沿途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道:“状元郎好生俊俏,人又年轻,不知成亲了没?”
“你可真敢想,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她的同伴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