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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儿,这事儿你别管,我非要跟这块老朽木好好掰扯掰扯。”颜斐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将蔺祈从摇椅上提起。
“……”谢宣急忙拦道,“师父,你们来真的啊?别……”都老胳膊老腿的,撕扯之下闪了腰扭了脖子可怎生是好?
“我劝不动官家,你死心吧。”蔺祈忽然出口说道。
颜斐颓然泄气,失落的坐在旁边的客椅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此时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大齐已经和羌人翻了脸,宁国公节制西北一边要抵抗西秦和羌人,一边要防范兀目人,分身乏术。”
“你与其在我这里消磨时光,不妨好好考虑考虑举荐哪位将领出征合适?”蔺祈十分善良的出声提醒道。
颜斐:“……”
蔺祈成功的把天聊死了,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谢宣突然开口问道:“小子斗胆,敢问二位师长,假若大齐兵败,会如何?”
蔺祈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思忖良久才说道:“西北不保。”
“是西六州吗?”谢宣继续问道。
“不仅仅指西六州,整个陕甘北道都将保不住。”蔺祈单手敲了敲桌案,反问谢宣道,“你不妨猜猜是何缘故?”
谢宣沉思片刻,试探的说道:“其一,有部分土地是被敌军攻陷的。其二,大齐之前对西北的国策是安营扎寨,逐渐蚕食西秦和羌人的地盘,然而西北地薄,所出产的物资并不能完全供应得起安营扎寨所花的费用,所以新政随之出台了市易法,以商养农,以商振军,一旦西北用兵的话,市易法实施的重要场地被破坏,国库亦被迅速消耗,即便我们未曾失地,也实行不起之前对西北的国策了。到那时,西北处境尴尬,届时会有人建议朝廷用西北的土地作为谈判条件,与敌军议和。实在惭愧,小子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蔺祈拍掌道:“你这脑子比你师父好用太多了,依你现在的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十分难得,我再给你补充一点,第三点的关键在于闻人氏。”
谢宣闻言一凛。
蔺祈淡淡道:“西北动乱,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颜斐紧握双拳道:“那你还不提醒官家?”
蔺祈倏然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闻人氏虎视眈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颜斐愤愤的说道,“不行,我得立马进宫禀明官家。”
谢宣掐了自己手心一下,低眉不语,他见师父起身往外走,自己亦起身跟上,他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蔺祈一眼。
“等等。”蔺祈突然出声道,“谢家小子留一下,家母最近懒怠吃食,还得劳烦金娘子出手做几样开胃小菜。”
谢宣脚步一顿,颜斐挥了挥手道:“去吧,狠狠要他家的膳银便是。”
话音未落,颜斐便阔步离开了。
谢宣只得转过身来问道:“请蔺相明示。”
蔺祈见颜斐出了院门,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坐,我仔细说给你听。”
谢宣从善如流,重新坐下。
“我母亲是秦州人,素爱一口蒜汁面皮,可汴京的厨子总做不出家乡的味道,听闻你母亲在西北待过,大抵可以调出她爱的味道。”蔺祈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秦州吧,在熙州到汴京的必经之路上,亦属于陕甘北道。”
谢宣闻言一顿,蔺祈这话里明显有话。
蔺祈见他了悟了,索性开门见山道:“楚家那小丫头回来有段时日了,想必你也知道了熙州那边发生的事儿。”
谢宣点了点头。
“刚刚那第三点,依你的才智不应该想不到。”蔺祈直问,“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殿试之后,我想权知纪州,请蔺相举荐。”谢宣直言不讳道。
蔺祈瞬间抬眸,震惊的打量着他,半晌后才喃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小子欲权知纪州,望蔺相能够举荐。”谢宣ῳ*Ɩ 重复道。
“此事你父祖可曾知晓?”蔺祈问道。
“不曾。”谢宣如实相告。
“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此举岂不是要绝他。”蔺祈叹道。
“不能权知纪州,才是真正的自绝于谢氏,自绝于天下。”谢宣回道。
蔺祈见谢宣这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心中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能找到我,说明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做足了准备工作。只是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蔺叔父还在兀目。”谢宣继续说道,“蔺相是个顾家之人,不会不念幼子死活。西北一旦有变,首战必须告捷,到那时才是我爹和蔺叔叔归国的最好时机。而依大齐目前的情况来看,着实堪忧。您刚刚刺激我师父去官家面前进言小心闻人氏,未尝没有提醒官家将闻人氏提到战场上的意思。若首战跟闻人氏有关,那告捷的几率将大大增加。至于闻人氏私下会做什么,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此可见,您对闻人氏并不是防范的态度,所以我才斗胆提出那样的请求。”
蔺祈淡淡的笑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古人诚不我欺。”
谢宣身形一滞,他遮掩道:“没有蔺相说的那么夸张,我真的只是想权知纪州而已。”
蔺祈略点了点头道:“如今我已出不得面,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由他出马,此事必成。”
“谁?”谢宣问道。
“应国公楚鶂。”蔺祈说道,“没谁比此人更合适了。”
谢宣拱手作揖道:“多谢蔺相提点。”
蔺祈说道:“既然此事你主意已定,便无甚可说的,只是我问你讨要的那几道菜需速速送来,家母真的好几日未曾好好吃东西了。”
“小子遵命!”谢宣眨了眨眼说道。
“蒜汁面皮,凉拌呱呱,葱炒呱呱,添了茴香粉的杏仁茶,做得开胃些就行,有劳你母亲了。”蔺祈说道。
“好嘞!我这就回家去告诉我阿娘。”谢宣起身告辞道。
“急什么。”蔺祈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册孤本道,“这本食谱有些意思,蔺家留着用处不大,带给你母亲吧,权作酬劳。”
蔺家世代书香门第,存有各种门类的稀世孤本,但从不外传,如今蔺祈此举亦是向谢家释放善意。
谢宣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说道:“那小子恭敬不如从命了,代阿娘谢过蔺相。”
“快回去吧,明日杏榜张布,需得好好准备殿试才行。”蔺祈嘱咐道。
“是,小子告辞。”谢宣捧着那本孤本躬身告退。
他刚出了蔺祈的院子,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那男人面目与蔺祈有七分相似,手里正拎着一个女子用来装饰发髻的花冠,口中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宣对他点了点头,抬脚走了。
那人视若无睹,径直朝蔺祈的院子而去,不一会儿院内传来一阵争吵声,确切的说是那个男子在单方面的哭嚎,随从们接二连三往院子里跑,边跑边摇头叹道:“大公子的疯病越来越重了,每日都要闹上一次,莫说老爷,便是咱们这些下人都身心俱疲了。”
未过多久,蔺封被人从蔺祈的院子里叉出。
蔺祈站在原地,神情萧索的摇了摇头,心中却艳羡极了谢徽,有壑、宣那么出色且神智清醒正常的子孙,哪里像他的封儿,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会变成这样?
他现在所能指望的只有幼子蔺冕了,谢家小子说的不错,他确实不能不顾幼子的死活,所以有关闻人氏的种种是他故意透露给颜斐的,依官家的多疑性子,必会给闻人氏安排个事儿放在战场上以便监视。
闻人驰这个人他素有耳闻,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有他在西北帮谢徽,他蔺祈也能放心一些。
不过,最令他吃惊的是谢宣,此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的多,抽丝剥茧间竟能分析出这么些门道来。
权知纪州?真是好毒辣的目光,纪州如今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大齐的军队在北方失利,陕甘北道保不住的话,纪州是抵挡闻人氏或者胡人东进的最强有力的天堑之城,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亦是一颗楔入河西的獠牙,此城拿捏在谁手里,谁就有战略主动权,显然谢宣看上这里不会是因为齐室。
哎,此子不能为齐室所用,终究有些遗憾的。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遗憾的想法,之后的事情不归他蔺祈管了,这份心也轮不到他来操,以后怎样还要看以后的,毕竟人各有志,不是么。况且,让闻人氏上战场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不是么。他宁可陕甘北道落入闻人氏手里,也不愿它失落在异族手中,起码闻人氏不会屠城,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