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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壑回道:“多谢颜老教诲,小子谨记。”
颜斐闻言又叹了一声,好好的人才居然被陆恪抢了先,他真的是捶胸顿足啊!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有谢宣呢。
思及此处,颜斐这才进入主题直接问道:“宣儿聪敏慧达,你可为他寻好了老师?”
谢壑摇头愧道:“未曾,不瞒颜老说,小儿一听我念书就困倦,让他背点东西比宰了他还难,大抵还小,不太钻这一门。”
颜斐诧异道:“咱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谢壑闻言抬头疑惑的看着颜斐,不明所以。
颜斐一看便知谢宣也没将当日在屯所的故事完完整整的告诉家里,他索性又讲了一遍,然后思索道:“他听你念书犯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念的时候,他就背下来了,你再念他就不断重复的听,感觉有些无聊?”
谢壑也惊疑不定的看着颜斐,不由说道:“过耳成诵?”
蔺冕和裴逸安也惊了,如此天资真的存在吗?过目成诵已经离谱了,整个大齐也寻不出几个来,不过还是有的,过目成诵好歹能看到实物,过耳成诵比过目成诵要艰难得多,听一遍就全须全尾的记下来,这样的天资闻所未闻,难怪一向不怎么收徒的颜斐不顾身份地位,纡尊降贵驱车前来长留村,这样天资聪颖的好苗子谁不垂涎?
谢壑眨了眨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正赶上惠娘提着一壶香茶进来,准备添茶,谢壑抬眸道:“宣儿呢?叫他进来。”
“嗯。”惠娘添好茶后,提壶走了出去。
片刻后,谢宣跑的满头大汗推开书房的门,然后收获了八只眼睛,他瞬间神思一凛,磨蹭到谢壑身旁连声叫爹爹。
谢壑将他扶好,立正,然后正色道:“除了《鹿鸣》你还会背什么?”
谢宣装傻充愣问道:“什么是《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一句话从谢壑嘴里脱口而出,他示意谢宣接下去。
谢宣硬着头皮接下去:“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然后戛然而止。
谢壑道:“继续。”
“爹爹,我就会这两句。”谢宣企图蒙混过关。
谢壑不动声色的摸出抽屉里的戒尺,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问道:“下面的想起来了吗?”
谢宣看到戒尺之后皮肉瞬间一紧,他紧张的看了他爹一眼,连忙道:“我想想啊我想想,有了!后面是吹笙鼓簧,承筐是将……”接着竟然将《鹿鸣》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
谢壑又将自己在他面前读过的篇章起诵,让谢宣接着往下背,如此过了半日,谢宣在他爹的戒尺辅助下,竟然想起不少内容来。
最后谢壑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崭新的书,掀开诵读起来,戒尺就在一旁横着,他命谢宣跟读,读完一整篇后,他即刻抽查,谢宣竟然真的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
众人脸上异彩纷呈!若说之前的旧书,谢壑可能读的多了,谢宣耳濡目染听着听着就背下来也还好,可这本新书是他们刚刚拿进来的,在座的四位大人没谁能读一遍就背下来,而且是在他们知道意思的情况下。
谢宣只是听音就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属实逆天!
谢壑虚握着微微颤抖的手,他的孩子竟然如此天资聪颖,亏他以往还愚蠢的以为这孩子可能是不钻这一套呢?!他低垂着眼眸,高朋满座,他竟然罕见的胆怯了。宣儿如此聪慧,若是将来有朝一日知道他仅仅因为是谢壑的儿子,而丧失科举的资格,他会不会怨自己呢?那将会是何等的遗憾!
一时之间,他心里又喜又忧,五味陈杂。
谢宣微微仰头看着父亲,发现自己读不懂父亲眼中的神色,他迟疑着伸出手去,碰了碰父亲的衣襟。
谢壑敛下神思,握住他的小手捏了捏道:“宣儿很好。”
谢宣笑了。
颜斐一拍大腿,满意的笑道:“好!好啊!”他抬头对谢壑说道,“既然你没给他寻到合适的开蒙老师,老朽不才,可忝居师长之职,代为教导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壑闻言,情绪有些低落。
裴逸安连忙问道:“这对宣儿来讲是何等珍贵的机缘,临渊你为何犹豫?”
蔺冕反而咂摸出一些意味来,他摸着下巴说道:“与其饱读诗书而无用武之地,倒不如此一生做个平常之人,心内也少些不甘与愤懑,知足常乐。”他就是在映射临安侯只手遮天不允谢壑下科场的作为。
颜斐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张口开喷:“混账之言,临渊,你可曾后悔读书?”
谢壑抓了抓膝盖,坚定的回道:“不曾。”
“这不就结了,临安侯府势大,可万万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有我看护他,你还有何不放心的?”颜斐说道。
谢壑点头:“是晚辈左性了。”
颜斐开窗对院子里的谢宣招了招手,将他又唤回了屋内,开口就问:“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小子, 你可愿拜我为师?”
颜斐这句话是多少世家勋贵子弟求而不得的,即使奉上万金珍宝都求不得的。
先不说颜斐曾位列宰执之臣,又给先帝讲过经书, 位高权重,他的学问在大齐儒生间也是一等一的好,先祖更是被供奉在孔庙之中,陪祀百代先师孔夫子的。
颜斐爱惜名誉,甚少收徒, 可一旦成为颜斐的弟子, 所能收获到的远超常人想象。
没有人在颜斐主动问起这句话时犹豫,没有人会犹豫!
除了谢宣。
谢宣眨了眨眼, 他隐隐约约觉得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是个很厉害的人, 可……他还是想跟黄豆玩。
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角, 漂亮的金丝丹凤眼认真的看着父亲道:“爹爹呢?爹爹有么?”
谢壑垂眸看他, 焉能不知这小崽儿的花花肠子,他正色回道:“有的, 爹爹的老师在江南。”所以, 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吧。
哎!没有抛出去!本来谢宣想着若爹爹没有老师,这个可以让给爹爹的,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惜,爹爹有自己的老师!
他刚想将目光瞟向蔺冕和裴逸安, 便接收到来自爹爹的眼神警告。
谢宣的目光刷的一下子看向颜斐,好奇的问道:“你能教我什么?”
听到谢宣如此问, 颜斐更加精神起来,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骄矜道:“老夫对经史子集都略有研究。”略有研究是谦逊的说法,实际上是十分精通。
“学这些东西能吃饱饭吗?”谢宣纯真的问道。
颜斐道:“学成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可以吃饱饭,将来不仅你自己,你的家人亦可以吃饱饭。”
谢宣点了点头,从书房的窗子透过去,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包子上黑瘦的农夫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借不到耕牛便用人力犁地,播种,由是比有耕牛的人家都慢了许多,别人的农活都做完了,他们还在赶节气耕种,看上去要辛苦许多,瘦削的背影像枯掉的老树,亦像荒芜的山峦。
谢宣遥遥指了指那些人,又问道:“他们也都能吃饱饭吗?”
颜斐只当他是童子戏言,依旧答道:“只要这些人辛勤劳作,春播秋种,是可以吃饱饭的。”
谢宣摇了摇头道:“我不信,那为何他们丰收时不见喜悦?甚至连帮助耕作的耕牛都用不起,他们已经十分勤劳,是你们读书读得不够多吗?”
童言无忌,谢宣一番话将屋内四个大人堵得哑口无言。
新政的改革派蔺冕和反对派颜斐都沉默住了。
“我要学那种让天下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学问。”谢宣看着颜斐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