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 2)
“惠娘——宣儿——”谢壑继续找寻着,心中愈发愧疚自责,当初为什么没有陪伴着他们母子?
昏暗的地道里,谢宣蜷缩在阿娘怀里,他的耳朵突然抖了抖,貌似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刚欲挣扎着爬起来,被他阿娘一把扯住。
外面的鞑子还没走干净,她们现在出去撞上鞑子无疑是死路一条,然后就这瞬间的响动,还是没有逃过鞑子的耳朵,有人大声叽里呱啦的叫着什么,朝这边走来。
瓮缸被人用砍刀劈碎,细沙似的尘土往下抖落,混着碎掉的瓮片,地道里的人瞬间被发现,那人见惠娘生的美貌,立马起了歹念,他高高的举起屠刀,欲要把不相干的人都屠戮干净,然后再行歹事。
然而下一瞬,一股温热的液体猛然扑了惠娘一脸,咸腥之气十分霸道的往惠娘鼻孔里钻,她瞬间骇然的跌坐在地上。
“抱歉,还能起来吗?”一道如霜似雪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凛冬的寒意,然而幸好只是寒意,没有恶意。
惠娘回过神来往洞顶处一瞧,是个容颜冷艳殊绝的男人,穿着齐制明光铠,分明是大齐的将军,她眨了眨眼,慌乱的心瞬间冷静下来,呆呆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谢宣被惠娘死死的护在怀里,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和一股腥气,他心中暗道:谁在这里撒尿啊?缺德。
其实,没人撒尿,是血,人血,他伏在阿娘怀里并没有看到鲜红的颜色。
“多谢将军搭救。”惠娘强忍着心中惧意答道。
那人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你是谢壑的家眷?”
惠娘胡乱点了点头。
那人又道:“此处的鞑子都被清理完了,谢壑就在外面,这里很安全。”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手中宝剑的寒光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凛冽的光芒。
谢宣听到声音后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如青山一样瘦削的背影,那人手中的宝剑能撕裂厚重又阴翳的云影,将天光重新带回人间。
“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惠娘颤着声音小声问道,一双水灵灵的星眸之中闪着寻常女子不曾有过的坚毅之色。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弯唇一笑道:“末将闻人驰。”刹那间高山之巅的冰雪消融殆尽,灰败的土壤里钻出了鲜嫩的枝芽。
说罢,他回过头去,继续提剑往外走去,并未过多逗留。
谢宣顾不得害怕,踮起脚来往外使劲张望道:“娘,他可真厉害!”
惠娘拿出帕子,将脸上斑驳的血迹都一一擦拭干净,闻言收下一顿道:“你不害怕了?”
谢宣挠了挠头道:“鞑子不是被杀完了吗?而且刚刚那人要杀的人也不是我,我不怕。”
“惠娘——宣儿——”谢壑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爹爹!爹爹!我们在这儿!”谢宣高声喊道。
谢壑脚步猛然一顿,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太渴望她们母子的回应,以至于听到了虚幻的声音一般。
“油纸伞店!”惠娘对谢宣说道。
谢宣继续把手摆成喇叭的形状,提声喊道:“我娘说我们在油纸伞店。”
谢壑抬头张望了一下店铺匾额,猛的朝油纸伞店冲去。
米员外和小伙计见外面安稳了,这才试探的探了探头,然后男子身量高,将胳膊搭在洞外,往外使劲一撑就跳了出去,他见谢壑来了,不禁招手道:“谢兄弟,这边。”
谢宣被他爹一把抱了出去,接着惠娘也被扶了出来。
谢壑见惠娘身上的血迹,不禁一滞,哑声问道:“可曾受伤了?”
惠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谢宣连说再比划道:“是个大将军救了我们,他可威猛了,出手一刺将鞑子攮了个对穿,我和阿娘身上被溅到了血,我躲在阿娘怀里,还以为有人朝洞里撒尿呢。”
谢壑见小人儿精神头尚好,惠娘也没有受伤,他心中无比宽慰。
惠娘对他道:“多亏了米员外收容我们母子,才得以逃脱鞑子的砍杀,刚刚你在门外喊我们的时候,正好有个鞑子在附近溜达,我们不敢应答,但还是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惹起了鞑子注意,万幸有个将军正好经过,砍了鞑子,救了我们。”
“将军?”谢壑凝眉问道。
“他说他叫闻人驰。”惠娘答道。
谢壑扬眉,点了点头道:“八成是兴庆府的人,改日见了,我再好生感谢。”
一家三口团聚,谢壑抱着谢宣与惠娘一道朝屯所走去。
闻人驰从巷口缓缓踱步而出,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
“将军,有一股鞑子掳了不少粮食和百姓朝西边跑了。”突然有人跑过来回禀道。
“给楚涵的人放信号弹,想办法设关卡截杀。”闻人驰回道。
“是!”手下退去,依令行事。
永宁县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美好,好好的一个上元节庙会被鞑子屠成了人间炼狱,大齐的兵反应过来时,这些鞑子骑快马遁入万里荒漠之中,了无踪迹,就是想捉也捉不着,白白吃了哑巴亏。
楚涵心中憋闷,却不得不陈书圣上,讲明情况,这次还是年前那场大雪封了山路,他带兵经验不足,原以为鞑子不会翻山越岭而来,马虎大意了。
谁能预料缺衣少食的人,会在饥荒之中发怎样的疯?
只是,看行事作风倒不像西秦人,有羌人和兀目人的影子。
边关的战报传回汴京,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官家此时正在为另一件事焦头烂额着,临安侯进京哭诉他的新近爱将无故闯侯府打人。
几人正在御书房针锋相对。
谢徽矢口否认是无故,他有理由的,谢靡一纸军令把他腿脚残疾的兄长调去边关屯田,这分明是不给人活路,这不是开边是索人性命。
谢靡不干了,直言调集多少军户开边是有定数的,他也是依往年的规程行事。
监察御史在一旁劝架道:“临安侯诸事繁杂,少有不察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更何况指令虽然是临安侯签的,但实际办事的是下面的人,难免会有疏漏之处,当不是故意的。”看似各大五十大板,其实还是向着临安侯说话,谢徽再纠缠下去就有失体统了。
孰料另一个言官出列讽道:“这个可不好说,临安侯之过说好听了是一时疏忽,说不好听了那是给新政使绊子,打的是蔺相公的脸。”
火终于烧到蔺祈头上了,他还端坐在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饮茶。
官家觑了蔺祈一眼,问道:“蔺爱卿如何看?”
蔺祈慢条斯理的说道:“臣的脸面不值钱,只是去西六州屯田的都是些老病伤残,一旦胡人兴兵,遭殃的是边境百姓,有失官家圣颜。”
谢靡还想继续争辩些什么,官家摆了摆手,打算和稀泥把两谢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他闲适的拿起一道折子,拿眼一扫瞬间凝住,片刻后他呼吸急促,啪的一声将折子拍在御案上,胸膛不断起伏,显然龙颜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