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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景元帝闻言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宗正寺少卿自知失言,讪讪的闭紧嘴巴,不敢再言语了。
谢徽关上宗正寺少卿的嘴巴之后,看向穆万良,他直言道:“敢问穆大人,景元元年春您在何处任职?”
“在汴京领馆阁之职,怎么了?”穆万良纳闷的问道。
“这就奇怪了。”谢徽轻叹道,“穆府与临安侯府在一条巷子里,穆大人出入必会路过临安侯府,难道当年真的没看见谢壑跪在临安侯府门前求临安侯爷手下留情,允他参加科考?”
“哦?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还牵扯到了临安侯府?”景元帝拧眉问道。
“回官家,此事说来话长,容臣稍后详细回禀,只是穆家蓦然问起当年婚约之事,说寻不到谢壑便与旁人做了亲,此时又想着破镜重圆,臣不接受,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寻不寻得到,是穆家当年故意赖掉的这门亲事,如今见谢壑高中状元,前程似锦,便想着再吃回头草,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儿?穆府门高,我谢家高攀不起。”谢徽掷地有声的说道。
谢徽拒绝的干脆,穆万良被当众打脸,此时面上无光,为官数十载,还是头一次这么颜面扫地,羞窘难熬。
“宁国公此言差矣,穆家不提婚约,难道不是因为谢壑名声有瑕疵?”在座的重臣中有人替穆万良发声。
“我儿清清白白,你休要胡言乱语!”谢徽果断反驳道。
这时,御前总管将谢壑的身世来历一五一十的告知景元帝,景元帝听得眉脚挑的老高,他这个状元郎的人生还挺丰富多彩的。
御前总管眉头一跳道:“官家,翰林官历来有储相之称,谢翰林的名声问题可大意不得,需得早早查验清楚,方才能安天下之心。”
景元帝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朕少不得要做回青天大老爷,亲自来了断这桩公案,恰巧此案关键人物都在汴京,快快宣来!”
于是,谢壑、惠娘、谢靡等人俱被传唤到了御书房。
惠娘接到圣旨时,正在雀金楼晚香居吃剁椒鱼头,她爹新给她做的,鲜辣爽口,十分美味,非常下饭。
她捧着明黄绸子制成的圣旨,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有何事是需要官家亲自召见的,只是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情十分紧张。
金长庆解了系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掌道:“莫怕,爹爹陪你去。”
谢宣捏了捏外祖父的衣袍道:“宣哥儿也去!宣哥儿也去!”就在刚刚,他领了一个大任务,助阿爹摆脱与穆氏的婚约,积分一万点,赚到就是一夜暴富,他心动的很!关键是他不能看着他爹娶别人啊!
“爹?”惠娘犹疑的看着金长庆。
金长庆笑了笑说道:“打先帝在潜邸时我就是潜邸的厨子了,与官家也能说得上两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爹爹替你顶着呢,走吧。”说着,他牵起谢宣的小手,将他一同带上。
惠娘等人换了行头,直接乘了马车进宫。
御书房内,谢壑、谢靡等人已经到了。
谢壑抬眸看到惠娘,心中一冷,知道今天这出到底是为哪般了。
景元帝见人都到齐了,他沉思片刻,抬眸问谢壑道:“谢翰林,有人状告你名声有瑕疵,你怎么看?”
谢壑出列,跪在御案前陈情道:“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知名声损在何处,望官家明鉴。”
景元帝抬头看向谢靡道:“谢爱卿可有何陈说的?”
“臣不知官家指的哪一方面?”谢靡装傻充愣道。
“就谢壑因淫辱母婢而被逐出家门的事,说说吧。”景元帝仪态悠闲的说道,仿佛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是有趣又难得一见的乐子。
“确有此事。”谢靡毫不犹豫的吐出这四个冷冰冰的大字后又继续说道,“臣家风清白,断不能容下此子。”
谢徽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谢靡,你休要血口喷人!”
临安侯谢靡毫不在意的说道:“若我不逐他出去,他又如何会流落到你的门庭,关于这一点儿,你还得感谢我呢。”
惠娘在听到“淫辱母婢”的时候,瞬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血液倒流,僵木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她本以为这件事早已经翻篇,纵然它像一块溃烂不堪的痈潜伏在肌肤之下,可只要不碰它,它就不痛不痒,她亦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这事儿若认了,谢壑的官途也到头了,不认?她该从何处辩驳呢?虽然难堪,她亦拼命想着解决之策。
陆恪亦出列说道:“既然有人状告,官家重视此事,欲要查个明白,臣下理应仔细分说清楚,据臣所知,此事另一个当事方并非谢壑之母的婢女,淫辱母婢这个罪名并不成立。”
“另一个当事方……”景元帝不确定的看向御前总管,只见御前总管提醒道,“名唤惠娘的。”
“哦,惠娘何在?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景元帝抬头问问。
“官家明鉴,民女当年家乡受灾流落临安,被临安侯的如夫人搭救,民女从那之后便留在临安侯府做厨房帮工,只做些烧火的粗活,确实签的不是死契,亦并非奴籍。”惠娘一五一十的说道,她的脸色发青,当众揭开最难堪的伤疤给人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女说谎。”临安侯谢靡淡淡的说道,“府里的典籍簿子上记载,此女是臣的妾室买来的贴身伺候的,只是后来臣将谢壑逐出家门后,此女亦跟随着离去,臣见此女有几分胆气便销了她的奴籍,抬为了平民,但不能说她没做过臣之妾室的婢女。”
正话反话都被谢靡说了,此时真相变得不再重要。
“临安侯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狠绝,却还有闲心将跟随儿子的婢女抬成平民,他这不是前后矛盾吗?!”景元帝心里蓦然想起一道童音,他颇感惊奇的抬了抬头,果然在金长庆身后寻到一抹小小的身影,正是那日在丰乐楼作诗的聪慧小郎。
景元帝暂且按下心中的异样,打量谢靡的目光中多了两分意味深长。
良久,他斟酌道:“既然惠娘是不是婢女一事存疑,那谢穆两家的误会就此消弭,这件婚事还是可以算数的。”
谢宣倒吸一口凉气,头一次见这么固执已见的人。
谢壑顷刻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他承认名声有损,他与穆府的婚约就此作罢,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如果他不认自己名声有损,官可以继续做,不过,之前的婚约也必须认,他得娶穆家女为妻。
穆万良勾唇会心一笑,悠闲的饮起茶水来。
在场的穆系臣僚亦松了一口气,只要官家来撮合这门亲事,问题就不大,看来穆贤妃的枕边风没少吹,只要穆氏和谢壑联姻,三皇子那边简直如虎添翼,不仅拉拢了谢徽这个掌兵权的将军,谢壑之师陆恪乃江南名士,在文人士子中素有声望,而且谢壑为素有储相之称的翰林官,将来官运亨通,未来可期。
到时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众人徜徉在幻想之中,难以自拔。
“臣不愿。”谢壑伏身跪拜道,“谢穆两家的婚约是临安谢氏与穆氏的婚约,是临安侯之子与穆氏的婚约,并非与臣谢壑的婚约。”
“我汴京谢氏与穆氏可没什么交情可论。”谢徽亦附和道。
谢宣站在外祖父身旁观摩半晌,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婚逼得简直丧尽天良,可是他还是想要阿爹阿娘做夫妻,不想要阿爹娶旁的女人。
他心中暗叹:“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个穆氏女,怎么爹爹考上状元之后,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就冒了出来,爹爹若为一介白身,这穆氏女还会嫁给爹爹吗?恐怕早就躲的没影儿了吧,脑子里天天打得什么算盘?!今天算计这个,明天算计那个,改天是不是要倒反天罡连官家都敢算计了。”
这段心语一字不差的落入景元帝耳中,身为九五之尊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多疑,事情真假不论,若是不小心在帝王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景元帝神色一凛,不着痕迹的瞅了穆万良一眼,正瞥见他那略显得意的一笑,心中蓦然不是滋味起来。
穆万良见谢壑推拒婚约,面露意味深长之色,出声提醒道:“当初白纸黑字就是写的你谢壑,言而无信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敢问穆大人,暂且不论郎君是不是言而无信,那蓄意谋害就是好品德了吗?”惠娘气的浑身发抖,她豁然抬头冷冷盯向穆万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