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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将自己的脖颈从谢宣的手中解救出来说道:“有没有可能那是一道独属于你的气运天机?不瞒你说,我之前就看不到那本书上的任何文字。”
谢宣摸了摸鼻子,被系统三言两语的哄好了,他砸吧砸吧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似乎有点道理。”
他躺在短榻上沉默了,并且单方面拉黑了系统。
他开始一点一滴的回忆《临安雨霁》的内容,是一个落魄官宦人家的子弟,凭借科举翻身的故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横刀立马定乾坤,有扶广厦之将倾之才。
他不能武断的就将书中描绘的事儿当成真实世界中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儿,这只是千百万种可能中的一种,人有许多种可能,王朝的兴衰亦如此。
他问过了师长,如果这次与西秦人打仗打不赢的话,大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蔺相说西北至少是整个陕甘北道将危矣,与师父说的大差不差。
那么,兀目的兵马是怎么穿过整个北方防线直入大齐腹地,撵着齐室往南跑的?!难道说北境有什么重要的关隘落入兀目人手里了吗?
谢宣继续回忆着书中的内容,试图在书中找到答案。
他的记忆力没有让他失望,他果然在书的后半部分找到了答案,是一个叫谢则的人的自述,谈起了西秦人,西秦王族的怪病,西秦人的阴诡伎俩,大齐北将的逐渐凋零,汉家长城自溃,这才使得兀目骑兵长驱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谢宣神色一凛,明明是深春时节了,还让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世人皆以为兀目人是大齐最大的威胁,其实不是,西秦人才是,西秦人世代为兀目人的奴隶,万万没想到这奴隶还有噬主的那天。
谢宣恍恍惚领悟到了这道天机的深意,无论如何,西秦应该首先被灭掉,兀目的优先级都得往西秦后面排,因为即便在兀目兴盛强大的时候,兀目也只占了大齐长江以北的江山,西秦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真的会将所有汉人官员赶尽杀绝的,好像畜生一样奴役汉人百姓。
他权知纪州的心更强烈了。
不是他非要争着抢着把闻人氏这只猛虎放出笼子,他总得替子孙后代多想想吧。
蔺祈的新政说起来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出台了不少法令,亦为朝廷赚了不少银子,充实了国库,可也仅仅如此,朝廷冗兵、冗官、冗费的境况一点都没有变,朝廷内重外轻的防御国策并没得到妥善处理,将领与兵之间还是处于兵不认识将,将不认识兵的尴尬局面,这杖怎么打?
谢宣抿了抿唇角,即便如此,蔺相之后大齐再有人想通过变法图强就成了痴人说梦,亦无济于事。
任何一场改革都像是戴着镣铐舞蹈,大齐不一样,大齐是戴着镣铐与枷锁一并舞蹈,谁改谁败,无可救药。
大齐如今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若想从这个局中跳出来,不得不,也必须引闻人氏入局。
谢宣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自己可以接受换个汉人做皇帝,却接受不了百姓被无端屠戮,他的子孙被架上神坛,为一个行将就木的王朝买单,尽管他不百分之百就确定《临安雨霁》的主角就是他的孙子。
其实大差不差,与其后来人为难,不如在情况没那么糟糕的情况下,未雨绸缪,这也是他请求应国公举荐他权知纪州的缘故。
纪州是一个“牢笼”的钥匙,里面关着猛虎闻人氏和恶狼胡人。
他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第一个开锁之人,驱虎吞狼。
谢宣这么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梦里皆是家国亡于战火中的凄凉场景,像极了熙州那座早已化为灰烬的丰乐楼。
景元帝却彻夜不眠,他来回翻看谢宣的试卷,对读卷大臣说道:“旁的你们自便,今科状元我提前点谢宣。”
有读卷大臣跳出来说道:“陛下爱才之心如此热切,实乃社稷之幸,只是依礼谢宣的卷子依旧要归于众卷之中,弥封之后一并交于誊录官誊录、对读,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否则于礼不合,即便点了谢宣的状元,亦怕有人因此而有非议,陛下爱才惜才之心实则变成了伤才折才之举。”
景元帝闻言脸上的笑意虽然收敛了些,可到底从善如流了,将谢宣的试卷放还了回去。
等判卷的时候,八个读卷大臣终于知道为何景元帝对谢宣的试卷情有独钟爱不释手了。
此卷条理清晰,针砭时弊,鞭辟入里,所提计策皆言之有物,甚至可以放到实际中来实施,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谢宣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
八位读卷大臣纷纷在谢宣的试卷上落了自己的款,并写了极尽褒扬的评价。
到了拆卷填榜那日,谢宣的名字被最后一个填上,位列第一甲第一名。
谢宣以十六岁的年纪,连中三元,少年英才,一时之间传为大齐佳话。
这段佳话甚至随着行脚的商人一路传到了兀目都城燕京。
蔺冕与谢壑闲庭而坐,他拍着谢壑的肩膀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想当年我中举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当时觉得自己十分了不得,如今和宣哥儿一比方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呀差远咯。”
谢壑虽然没有亲历儿子参加春闱殿试,亦多日未曾往家中去信,然而以这种方式得知儿子的消息,心中亦是快慰了不少,只是为儿子开心之余,他又不免多了几分身为人父的担忧。
蔺冕奇怪道:“宣哥儿连中三元你不开心?”
谢壑摇了摇头道:“那孩子,太聪明了。”
旁人不理解谢壑的这句话,蔺冕对这句话却是深有体会的,聪明人他见过,没一个能令人省心的,虽然谢宣不像他的兄长那样出格,但……但凡是聪明人,往后所搞出来的事要比普通人大的多,亦惊世骇俗的多。
蔺冕裂开嘴角笑道:“宣哥儿是个心中有数的,这点儿十分难得。今日好不容易将兀目那帮无赖应付过去,又乍闻宣哥儿夺魁的大好消息,我们不妨以酒助兴,不醉不归。”
“好。”谢壑轻声应道。
既然归期不详,牢记来路亦足以慰怀。
却说汴京城内,颜斐见了谢宣的试卷,内心实在是五味陈杂,这道题他不久前给谢宣出过,当时他答的好生乖巧,转眼在殿试之上又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教导谢宣十年了,却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关门弟子。
他今日将谢宣叫到了家中,直言不讳道:“今日官家开恩,允我提前看了你的试卷。”
谢宣站在庭中,一副聆听师长教诲的模样。
颜斐顿了顿,又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师父指的是哪一方面?”谢宣问道。
“一道题两种答法。”颜斐回道,“为何会如此?”
谢宣恭敬回道:“非弟子不听师父教导,也非弟子沽名钓誉迎合上意,苟取功名。答师长之问,发之初心本意。答君王之问,发之尽忠体国。旁人觉得这是一道题,在弟子眼里这却是截然不同的题目,焉能用牛唇对马嘴,岂不要人贻笑大方。”
谢宣这一番话,将颜斐堵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良久之后,他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
谢宣离开颜家之后,柳如天从室内走出来,将颜斐扶了回去,颜斐这才感慨的叹了一句道:“老了,教不动了,教不动了。”
柳如天闻言默了一下,方才回道:“小师弟有自己的道,倒省了师父不少口舌,漫说是您老人家,您信不信他亲老子来了,他也是这般说辞。”
颜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嗯。”其他的话,并未多说一句,他从未遇到过像谢宣这样的弟子,谢宣啊,哪里都好,就是自己心里的主意太大,只看得到目标,看不见荆棘,这样的人若为臣子的话,容易奋不顾身。
他一时不知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只得勉力教导,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宣没有立时回家,从颜府出来后他直接登上丰乐楼的漱风阁,推开窗子,凭窗远眺。
他知道师父今日对他的浓浓的不悦,但他今生笃行之事注定与师父的教导背道而驰了,人生不止有对与错,还有当做和不当做。
就譬如接下来的事儿,他将向官家自荐权知纪州,师父却更愿意他留在翰林院里做个清贵的翰林官。
养尊处优从来不是他的人生信条,他不愿在翰林院里白白蹉跎三年时光,三年,足以改天换地的三年,不该在翰林院里虚度。
师父大抵是没有办法理解他的,不知父亲又如何看待他呢?会不会认为他也是吃饱了没事干,专爱往穷乡僻壤的地方钻?
可今日他不钻,来日便是他的儿子钻,他的孙子钻,他的子孙后代去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