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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京等人自以为带回去的是西秦国书,没成想西秦人反而派兵又攻打齐将控制的城池,说汴京方面不守信用,直接在新安城杀了西秦的守将。
诸位朝臣面面相觑,直言这怎么可能,如今国家内忧外患,他们何苦还去招惹西秦人,退一万步讲,他们不想合谈便直接拒绝了,何苦还派出二百人的使团带着当季岁币去出使西秦,西秦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谢壑吩咐手下的官员道:“将那封西秦国书拿来。”
手下的书记官去找来那封国书,妥妥帖帖的放在谢壑的公案上,谢壑仔细瞧了瞧,然后推给一旁精通胡文的蔺冕道:“可看出端倪来了?”
蔺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谢壑问:“如何?”
“谢京他们被人蒙了。”蔺冕断定道,“因为这国印上刻的根本就不是西秦可汗的大名‘阿布里奇’,而是一句骂人的话‘你是傻子’,因为两者用西秦文写起来十分相似,不仔细看很容易蒙混过去。”
谢壑:“……”他被气笑了,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这小王八蛋是不是在暗自嘲讽他呢?!
没过多久,新安城落入闻人氏手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回汴京,这下明眼人都知道谢京使团的事是闻人氏做了手脚,可知道又能怎样,能打吗?自然不能,国库现在哪里还有银子开战?更何况已经取得河西之地的闻人氏早就不是囿于兴庆府方寸之地的闻人氏了。
闻人氏连西秦人都敢戏耍,他怕什么呢?他无所畏惧。
而是就凭闻人氏对汴京旨意时听时不听的模样,谁也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贸然去兴庆府降旨斥责,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没准儿还会自取其辱呢。
恰在此时,兴庆军教西秦俘虏说汉话的事儿传遍大江南北,兴庆军倒也没教什么王夷教化,圣贤之言,礼义廉耻什么的,只教了一句话:“祝闻金金、闻铁铁夫妻百年好合。”
谢壑心中暗笑,这小兔崽子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成亲了,他总有办法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自己这个做爹的想不知道都难!
然而此事对景元帝来说无非是火上浇油,本来病恹恹的景元帝病情又加重了几分,饶是如此他还有力气罢了谢京的官,并且永不叙用。
关于闻人氏给谢京使团挖坑这口闲气,忍也得忍了,不忍也得忍了,吞下这口气的景元帝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了过去。
当即急疯了一帮重臣,又是请御医又是熬药的一番折腾,总算是把景元帝给弄醒了,景元帝嘴里含着一枚千年老参片吊着命,只等着东宫太子来了。
太子一路小跑,急匆匆的从东宫跑到德政殿,跪在景元帝的病榻前痛哭流涕。
景元帝悲戚的看着自己这个病歪歪的独子,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一种类似怜惜的情绪,他交给儿子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烂摊子啊,比他父亲交到他手上的那个摊子还要烂,因为取得河西之地的闻人氏正式出山了,而朝廷再也没有压制他们的力量了,以后闻人氏与齐氏分庭抗礼是可以预见的了。
折折腾腾这么些年他是不认命的,奈何形势逼人低头啊,回头看看他都做了什么?新政新政失败了,不仅如此还丢了西北大片国土,交付邻邦的岁币又增了几成,而国库已经耗干了,日子又捉襟见肘起来,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怕是早已死了吧,如今自己糟粕的只剩一具空壳。
景元帝猛然一阵急喘,他死死抓住太子杏黄色单薄衣衫挣扎的说出:“不要经略西北,不要经略西北,切记不要经略西北!!”哀嚎声达到顶点时又戛然而止,景元帝口中的参片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吐了出来,他已然气绝身亡了,连顾命大臣都未来得及指定,不过问题也不大,太子齐璟虽然在朝堂上根基尚浅,但他今年已经及冠了,可以亲政。
景元帝就这样带着无限憾恨离开了人世,他一生所追求的汉武唐宗那样的千秋大业终如过眼云烟,被封在历史的尘埃里。
不许子孙后代经略西北,是他最后的遗言,因为他打心眼里已经模模糊糊意识到他们姓齐的或许没一个是闻人氏的对手,彼时大齐开朝是建立在当年闻人氏主少国疑的基础上的,如今好想有些倒置了,如今年少的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放心呢?!
他这一辈子悟出的唯一一条经验,只有那一句:不要经略西北!
景元帝驾崩, 举国皆哀,天下缟素。
不仅邻国遣使吊唁,便是大齐外放的封疆大吏都要遣人来汴京致哀。
兴庆府就要不要遣使去汴京吊唁景元帝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一方以蒋先义为首的兴庆府老臣不赞同遣使去汴京, 因为新安城之事,此时派人去汴京的话,被甩脸子冷落是轻的,万一汴京那边小心眼儿,扣押兴庆府的官员呢?!而且, 闻人氏一口气扩了那么大的地盘, 被齐室要求归还怎么办?
一方以薛云疏为代表的来自新地的臣子倒是主张去吊唁,这样一来闻人氏手中新得到的地在天下人面前过了明目, 反而会更加名正言顺。
一时争论激烈, 一连两天都没有定论。
正好赶上谢宣刚从新安城回来, 赶了半天的路, 肚子都饿扁了,平西王妃叫人煮了面条, 他风卷残云吃了五大海碗的浆水面, 这才打了个饱嗝一抹嘴摸着溜圆的肚子去了前殿。
他刚坐下,众人就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薛云疏见谢宣来了,瞬间有了主心骨。
“闻大人,关于要不要遣使去汴京吊唁景元帝这件事儿,您怎么看?”有臣子直截了当问他的意见。
谢宣瞅了瞅众人的神色, 轻笑道:“这是需要争执的问题吗?”
众人一时不解他的意思。
谢宣见状又道:“兴庆铁骑跟汴京禁军相比,如何?”
“各有千秋, 在西北之地汴京禁军不如兴庆铁骑能打, 但汴京禁军人数众多,亦不容小觑。”有人相对客观的答道。
谢宣点点头又道:“兴庆物产相对江南物产来说, 如何?”
“兴庆地力贫瘠,远不如江南富庶。”
谢宣继续问道:“那么请问诸位,兴庆的百姓与齐地的百姓相比,谁多谁寡?”
“显而易见,自然是齐地的百姓多。”
谢宣道:“所以,派使臣去汴京吊唁,这需要争论吗?兴庆是得自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未到。”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之际,我们与汴京的关系越暧昧不清,就在兴庆这块土地上越混得开。”
“还请闻大人明示。ῳ*Ɩ ”有人请教道。
“若我们此时自立,将与西秦、兀目、大齐三家为敌,兴庆也将成为四战之地,兴庆军勇猛,斗得过西秦,斗得过羌人,但斗得过西秦、兀目、大齐三家的联军吗?斗得过西秦、兀目、大齐三家的车轮战术吗?”谢宣缓缓开口说道,“相反,如果我们此时不自立,保持现状,几方势力除了西秦和兀目,谁和谁也联合不起来,兴庆府这边要安全的多,我们要高筑墙,广积粮,自立的事先缓一缓。”
众臣心中虽然叹服,但蒋先义迟疑道:“据汴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景元帝驾崩与我们得手新安城有关,若我们此次贸然遣使去汴京,恐怕会凶多吉少。若出现此等状况,请问闻大人该如何应对?”
“臣自请出使汴京。”薛云疏出列说道,“倒也不惧汴京那边玩阴的。”
谢宣摆了摆手,笑道:“宝历年间,苏州刺史白乐天写过这样一首诗寄给一位高僧,诗曰:‘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齐帝虽然昏聩糊涂,但朝中还有听得懂人话的重臣,若谁有意要刁难我兴庆使臣,只管将这首诗背给他听,他不懂的话,必失贤与天下人。况且如今齐室内忧外患重重,不会如此轻举妄动。”
“善,既如此,那我们就派人去。只是要带什么礼呢?”蒋先义问道。
“这好办,景元帝生前很得意我们纪州的甜杏,这次不妨就捎上两筐给他做祭礼,另外再带些牛羊牢牲、绫罗绸缎也就差不多了。”薛云疏道。
谢宣扶额,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会杀人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