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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壑失笑的摇了摇头,今日腹中虽然还有一丝丝的隐隐作痛,到底能够忍耐,不像前些日子似的那样翻江倒海,这会儿闻到扑鼻的酱香味,不禁有些食指大动。
他执汤匙的动作十分优雅,没过一会儿便将满满一碗小米饭吃完,惠娘给他递了一旁的巾帕,他从容接过拭了拭嘴角道:“很好吃,谢谢。”
惠娘面上一热,她垂着头将碗收到托盘上,低声回道:“郎君客气了。”说着便推门离开了,脚步急匆匆的,仿佛身后有狗在撵。
她这一颗心不知为何,总是怦怦跳个没完没了,恨不得跳出嗓子眼才是。
她神思不属的来到前院,裙摆一坠,她低头望去。
谢宣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家阿娘,瘪瘪嘴道:“并没有好吃的炸酱。”
惠娘收拾了一下心情,弯唇笑道:“等着,阿娘给你现做。”她刚刚给谢壑端去的酱是用麻油炸的,里面只放了些许泡发的菌菇丁和木耳碎,口味稍稍清淡一些,符合他的饮食喜好。
可炸酱还有另外一种做法,他可能不大吃得惯,但应该有更多的人喜欢。
惠娘当即掀开锅,生了火,她蒯了一勺刚刚靠好的猪油,待油烧至冒烟时,将翠绿嫩白的葱花滑入锅中,炝锅的香气直往外窜,紧接着菌菇丁和木耳碎被投入锅中旺火翻炒,每粒菌菇丁都吃满油脂,菌菇特有的鲜香味被彻底激发出来,她用铲子将菌菇丁往一旁推了推,而后将碗里的豆瓣酱放入锅中煎炸,将其炸透。
谢宣彻底走不动道了,就守在灶台旁看着,小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葱花的香气、油脂的香气、菌菇的香气、豆瓣酱的香气相得益彰,勾得他食指大动。
大抵这就是人间烟火气吧。
酱被炸透之后,惠娘将火烧的小了许多,几种食材被混合在一处,彼此兼容,相互融合,相互借味,相辅相成。
炸酱被小火慢熬的差不多了,惠娘将剁碎的油渣面放了进去搅拌均匀,美味即成。
就在这时,墙头上传来柱子的呼喊:“阿宣——阿宣——”
谢宣毫不意外,柱子准是被这满院子的香味儿勾来的。
果不其然,柱子趴在墙头十分不见外的喊道:“阿宣,咱娘今天做了什么饭?好香啊!”
谢宣掰扯道:“那是我娘!”
惠娘笑了一声,将炸好的豆瓣酱盛出来,端到桌子上,又从碗里舀了两勺分到小碗里放在一旁。
谢宣了然,那八成是送给隔壁柱子家的。
在墙头上“丢人现眼”的柱子被他爹一把扯下薅回屋里,谢家母子耳根瞬间清静。
两碗半半浅浅的豆饭被惠娘端了上来,谢宣自己舀了些炸酱铺在豆饭上,闷头吃了起来,一吃一个不吱声。
惠娘见他的豆饭见了底,这才适时问道:“宣儿觉得这种炸酱好吃还是刚刚给你爹端去的那碗炸酱好吃?”
谢宣想了想,然后问道:“阿娘打算去哪儿卖炸酱?”
惠娘讶异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没想到他年纪小小便如此聪慧,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也是,那人的孩子怎么可能笨得了。
“先去县城的市上散卖。”惠娘如实说道。
“那还是这种吧。”谢宣答道,他爹吃的那碗是用麻油煎炸的,半点荤腥不见,口味清香,适合做佐餐的小料。
而他现在吃的这种,香味儿十分浓厚霸烈,堪称下饭神器,很得卖力气的人的喜欢,挑剔的食客可能会觉得香味有点厚,而且猪油是会凝固的,猪油凝固后味道可能就不这么好了,所以,他才有了刚才那一问,去哪里卖?卖给谁才是关键。
麻油炸的虽然香气淡些,但密封起来保味的时效更长些,两款炸酱各有优缺点。
惠娘亦是如此考虑的,她其实对麻油炸的那一款抱以厚望,因为稍微改动一下就能卖给出关去西域的行商,卖价不会低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吃饭,炸酱好吃,要是有笋丁和干果调味就更好了。
谢宣将最后一口豆饭扒在嘴里,想着要是有一碗劲道的净面面条那就完美了。
母子二人吃完饭,惠娘将碗筷收拾妥当,净了手,然后端起桌上的那一小碗炸酱朝隔壁李家的院子走去。
柱子馋的在屋里撒泼打滚,他爹正脱下鞋来,欲要扒了他的裤子,揍他。
见惠娘来了,李二手里攥着鞋底子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的站在门框上朝惠娘笑了笑。
惠娘亦笑道:“李二哥,嫂子呢?”
柱子娘从灶房里钻出来道:“惠娘,我在这呢。”
惠娘将手里托着的小碗递给柱子娘道:“嫂子,我炸了些豆瓣酱,端来给孩子尝尝。”
“娘,还是你好!”柱子见了吃食,破涕为笑,嘴甜的直让他亲爹娘想拎起他来揍。
柱子娘将碗递给儿子道:“干粮还温着,吃去吧。”
柱子接过炸酱碗,一溜烟儿的跑了。
柱子娘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个皮猴,让人操碎了心,若他有阿宣一二分的乖巧,我也知足了。”
“柱子天真又活泼,十分可爱。”惠娘回道。
柱子娘知道谢家的情况,知晓惠娘不仅仅是送些吃食给孩子,约摸是有事相求,她用干净的手巾擦了擦手,将惠娘引到了屋里说话。
惠娘也不扭捏,到了屋里刚一坐下便说道:“不瞒嫂子说,我来是有些事想问问。”
“说罢。”柱子娘给她倒了一碗热水递过来说道,“乡里乡亲的,日后走动还多着,有话直接开口便是,能搭把手自然是要搭把手的。”
柱子娘为人敞亮,惠娘心中的顾虑不由得消了几分,她想了想遂开口说道:“二哥什么时候再进县城,可否捎我一段?”李二手巧,经常进山砍些藤条炮制,编成各式各样的藤筐、简易的藤桌、藤椅拉到县城去售卖,补贴一些家用。
惠娘便是想着搭李家的牛车进县城卖些菌菇炸酱的。
柱子娘笑道:“害,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就这个?没问题,回头我跟你二哥说一下,哪里不能给你腾个空出来。不过,你可办有过所?”
惠娘点了点头道:“有过所的。”之前郎君生病,她去县里跑了几趟请郎中抓药,过所一直没过期,还能用一段时间。
柱子娘点点头道:“那好,下个戌日当家的便要进城,算来算去还有五天,谢家兄弟的药可还能顶到那个时候?”
惠娘摇了摇头道:“郎君的病慢慢见好,我问过镇上的郎中了,说是可以适当的减些药用,我这次去县里是想卖些吃食补贴家用。”
听得惠娘这么说,柱子娘老怀欣慰了!!这谢家小娘子终于想做些营生来了,可见将她之前的劝言听了进去,听人劝,吃饱饭,她心里也跟着高兴,她拍了拍惠娘的手说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若是一般人卖吃食可能费劲些,可惠娘的厨艺有目共睹,要她说去县里的酒肆做厨娘都使得,惠娘若卖吃食,断没有卖不出去的理儿,她对惠娘的厨艺十分有信心。
惠娘得到李家的准话后,柱子也将干粮蘸着炸酱全部吃完,最后还用干粮将小碗抹的锃亮!见惠娘出屋了,柱子讨好的将碗递上,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柱子娘拿手巾掸了他一下道:“吃也吃了,甭混闹了没个正形,去山里跟你爹将桑树苗种上去。”
柱子笑嘻嘻的跑来了,心满意足。
惠娘拎着碗回到家中,着重挑拣要用到的食材,菌菇之类的是在山里捡来晾晒的,黄豆属粗粮亦很便宜,葱是自己在院子里栽的,不用花钱,整个菌菇炸酱最贵的花用还是油,无论是麻油还是猪油都是需要花钱才能买得到的,成本全在这一块。
她归置了一下手中的食材,算了算,约摸还能做出两陶盆的炸酱来,纯素的卖十三文一勺,荤的卖十五文一勺,有的赚。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郎君的病渐渐有所好转,家里的生计也渐渐有了着落,日子很有奔头。
靠山吃山,惠娘虽然决定将垦荒一事先往后延,但这个时节山上有不少美味,都可以采来家里尝尝鲜。
这里是大齐西陲,气候不如临安温暖潮湿,此处的山间也不长竹笋等江南之物,不然就可以挖一挖鲜嫩的春笋了。
虽然春笋没得挖,山间应该有不少野菜,惠娘拿了一把打草专用的长柄小刀,挎了藤篮,打算出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