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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一刻钟,厨房管事回来了,对惠娘作了作揖道:“小娘子大喜,中了。”说着,他又转身对旁的厨子道,“大家别忙活了,东家定了豌豆黄由惠娘子做。”

众人并不服,纷纷议论道:“凭什么?!不能她在这里有人引荐就是她了吧?我们哪个人没有熟人引荐?也没张狂成她这个样子!”

“凭什么?当然是凭她做的豌豆黄好吃啊!”厨房管事道,“小娘子除了切盘的那些,可还有富余?”

惠娘淡淡笑道:“有的,就在厨房里。”

众人一窝蜂的涌进厨房,果然看到一旁的角落里另有一盘切的好好的豌豆黄,刚刚进厨房的人忙着做豌豆黄,并未曾留意到。

只见轻薄的白瓷盘上堆着菱块花瓣形的豌豆黄,一层层的往上摞,造型新巧且精致,如堆金积玉一般,匠心独运。

厨房管事道:“这盘豌豆黄大家可自行品鉴,若觉得做的比惠娘子好的,自可做来,也不是不给机会。”

众人体面些的寻双筷子,不少人直接下手来捏,小心翼翼弄到一块仔细品了品,清甜可口,豆香浓郁,入口即化,好吃的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有自知之明的自动退出比试,他们自觉做不出摆盘精巧,味道如此细腻绵软的豌豆黄,也有不服气的接着做自己的,一时间热闹非凡。

谢宣如愿以偿的吃到阿娘做的豌豆黄,心满意足。

闹闹哄哄半日过去了,东家依旧决定让惠娘做豌豆黄。

此时厨房里不单单有米家的厨子,亦有不少糕点铺子的厨子在此,见惠娘如此厨艺,暗暗留了心。

厨房管事对蜜娘道:“豌豆黄是鲜点心,最好现做,小娘子还需在东家府上留住两日,听说这位郎君也留在这里记两日的账,你们二人是夫妻吧,可以安排在同一间客舍。”

惠娘无疑听到平地一声雷:“!!!”

她刚要反驳,但听谢宣兴高采烈的喊道:“好耶!”

管事领着谢壑去看安排的房间,谢宣磨在他阿娘身边,再也不跟他爹走了,被谢壑不动声色的一把抱走,丝毫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惠娘张了张嘴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事已成定局,她心情莫名有几分复杂,而后转身外出告诉薛氏夫妇不必等候,自行回村即可。

宴会定在明后两天,惠娘从外面回来之后,抓紧时间去泡制作豌豆黄所需的豌豆,还有杏仁酪所需要的南杏仁。

杏仁需要磨成浆,这是个体力活儿且十分费功夫,她想着她指定是不能和郎君同床共枕的,正好可以在厨房里做一夜的活儿,等明天宴散之后,再补觉也不迟。

渐渐地,月亮出来了。

谢宣也揉着眼睛出来了,他今天在县城里逛玩了一天,晚膳过后便困的睁不开眼,谢壑抱着他回房休息,然而,他起夜看不见娘亲,十分疑惑不解,他爹在灯下读一本不知哪里借来的书,也没有睡觉,他嘟嘟囔囔的问道:“爹爹,我娘呢?”

谢壑将他抱到厨房所在的院子,自己却隐在月亮门之后的林荫里,被夜色遮住了挺秀的身影。

所以,惠娘一抬眼便看到了谢宣,没看到谢壑,她心想这么大点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敢夜里随便出门,指定是他爹领着来的,只是他爹不方便出来而已。

她想了想,将磨好的杏仁浆澄清放好,用干净的手巾擦了擦手,将迷迷糊糊的儿子抱在怀里,转身朝房间走去。

一灯如豆,谢壑正坐在灯烛底下看书,见她进来了,不禁开口说道:“去睡吧,宣儿离不开你。”

榻是双人榻,即便加一个谢宣也算不上拥挤。

不过,看这架势,他打算在灯下读一夜的书了。

惠娘更觉心下难安,她将谢宣轻轻放置在榻上,给他盖好薄被,然后才小声对谢壑说道:“外间有张草席子,我凑合着打个地铺就好,郎君莫要再读书了,仔细灯烛光线黯淡,熬坏眼睛。”

谢壑摇了摇头道:“明天的活计不轻松,睡地铺难免腰酸背痛……”

二人还在仔细分说着,未料谢宣已经醒了盹儿,他茫然的坐起身来,发出灵魂一问道:“爹爹,阿娘,你们怎么都不睡?”

谢壑:“……”

惠娘:“……”

谢宣没等到爹娘回答,他不禁拍了拍身侧的床榻道:“这里很宽敞,你们快来呀!”

谢壑抬眸瞅了惠娘一眼道:“去睡吧。”

惠娘心情忐忑的走到谢宣身旁,打算把儿子先哄睡再说。

未料这小东西又冲谢壑说道:“爹爹,你也来,你和娘亲一起搂着我睡。”

隔壁的厢房还有人住着呢,他们担心动静太大会扰了别人休息,想着赶紧把谢宣哄睡,孰料谢宣像个小粘豆包似的,黏着他们死活不松手。

二人只好合衣躺在谢宣两侧,惠娘轻轻拍着谢宣的小身子,谢壑亦放轻声音给他讲故事,谢壑的声音十分清朗悦耳,如金玉相击,此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如窗外流动的月色。

渐渐地,谢宣重新进入梦乡。

谢壑不再讲故事,房间重归寂静,清清浅浅的月光透过纱窗洒了进来,今天月亮很圆,照的屋内十分亮堂。

二人都是侧着身子面对着谢宣的,一抬眸就能看到彼此,呼吸可闻,二人唯一的纽带安静下来后,瞬间有种若有似无的尴尬弥散开来。

惠娘亦放缓了呼吸,红着脸装睡。

“今天,我看到他了。”谢壑突然低声道,虽然没指明是谁,可惠娘还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他找你了?”半晌,惠娘问道。

“嗯。”谢壑并未谈具体的情况。

惠娘心里琢磨着,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然郎君不会这样平静,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坏事儿,因为郎君太淡定了。

二人又沉默良久,谢壑又道:“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不管什么原因,夺了一个姑娘的清白终违君子之道。谢京白日以功名之路威胁他,他并非没往心里去,只是人微言轻,多说无益,当街拉扯也十分难看。

他并非没有动过娶惠娘的念头,可他这样挣扎于泥淖之中的人,连个功名都没有,惠娘跟着他又有什么出路呢?!

惠娘不知他此刻千回百转的心思,听他提起当年那件事,她心里顿了一下才道:“都过去了。”

“我是说,等遇到好的,你不必考虑我,且……”谢壑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惠娘出声打断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惠娘犹如吃了一碟酸梅子,内心酸涩不已,她知道自己出身寒微,是不大配得上他的,他何至于一提再提,她虽然喜欢他,但万万不敢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知道他有个身份高贵的未婚妻,那才是真真的大家闺秀,姿容绝丽,仪态大方,是临安城里不少少年梦里的姑娘,想必郎君还未曾忘了此人。

想到这里,惠娘轻声叹了一口气,小心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面对着墙壁,她心里其实是有个秘密的,当初郎君被人算计,她又何尝不是呢,她饮的那杯加料的酒便是他的未婚妻亲手递过来的,说是什么宴席上的果子酒有酸味,让她尝尝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一杯酒下去,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那人笑得高傲,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得到他倒也不失一种出路,你们做奴婢的,不就时时刻刻想爬上主子的床吗?”

彼时,她并不知道那人为何要这样做?!出身如此高贵的女子,手段竟然那般令人毛骨悚然,那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吗?谁愿意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在成亲前跟别的女人有了款曲?她理解不了!

可真相太不堪了,当初在临安侯府受审的时候,她死活没将那人供出来,不是她心软,是她心疼他的周围充满了算计,若他心底有一块月光的话,她希望那片月光是纯白的。

如今仔细回想,除了郎君,大概都知道那杯酒是谁递的吧。

她不明白,难道权势如此重要吗?让人扭曲成鬼魅,面目全非,也要去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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