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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诸位师兄的集体白眼,众人的目光指指点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他。
谢宣拿起旁边的汤匙,一勺一勺的尝了个遍,悄悄的对豆角竖起了大拇指:“好喝的。”
杨提点还未到,在这里围着也围不出个结果来,见小师弟毫不吝啬的端出了新研制的五色饮,众人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下厨将自己的那拿手好活儿呈上来。
已经吃得肚子溜圆的谢宣“被迫”坐在了桌案旁,看着伙计们络绎不绝的端来好吃的,恨不得再长出一个胃来,边吃边叫阿娘揉肚子。
谢壑塞给他一盏山楂饮子将他提下了桌道:“都撑成这样了,少吃两口。”
谢宣遗憾的摸了摸肚子,故作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金长庆眼睛一错不错的注视着惠娘,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半个时辰后,杨松亭提着药箱犹如一阵旋风似的赶来,边进门边嚷嚷道:“哪呢?杏花春在哪儿?”
“咳。”金长庆低咳一声道,“先干活,干完活你今年的杏花春雀金楼包了。”
杨松亭的步伐瞬间顿住,他扬眉道:“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金长庆说道。
杨松亭的ῳ*Ɩ 目光忽然定在惠娘脸上,他观摩了一会儿,疑惑的问道:“她都长成这番模样了,为何还要滴血认亲?”
“恁的话多,问你讨要碗药水你还如此磨磨蹭蹭的。”金长庆说道。
谢宣嘚嘚嘚跑过来好奇的问道:“什么是滴血认亲?”
杨松亭并未因他年纪小而忽略他的疑问,边打开药箱子往外拿药材,边回答道:“血脉相融证明有亲缘关系,不过得需要特定的药水,普通的水不成。”他总揽太医院诸多事宜,皇室遇到的蹊跷事儿多了,有时九五之尊的兴致来了,不能强行憋着吧,偶尔临幸个宫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若哪个运道好的就此怀了龙嗣,敬事房那边并无记录,皇家一般是不认的,这些年皇室血脉单薄,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不好一棍子打死,特命太医院研制出了这样的药水,是不是有亲缘关系一测便知。
这也是金长庆找杨松亭来的原因。
杨松亭要了一个水晶琉璃碗,命店里伙计将他配的药熬出后放在琉璃盏中端过来。
惠娘默默的看着,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她说不好此时心中的情绪。
“别怕。”谢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和宣儿都陪着你呢。”
惠娘神思不属的点了点头。
半晌后,伙计将药碗端了来,杨松亭从药箱里拿出一只瓷瓶,拔开盖子后冲药碗里洒了些白色的药粉,刚刚还混浊的药汤瞬间变的澄澈起来,他舒了一口气道:“好了!”说着,便将那药碗端至金长庆与惠娘面前道,“可以开始了。”
金长庆率先拿利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嫣红的血液瞬间滚落到碗里凝成一个血珠儿。
惠娘接着伸出手来,取了一滴血滴在碗里。
众人凑到碗前,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水晶琉璃碗。
两滴血珠在水晶碗里渐渐欺近,碰撞,又乍然离开,等到水面平静了,两滴迥异于药汁的血液开始慢慢靠近彼此,慢慢靠近,然后试探着彼此交融。
一刻钟不到,两滴血完全融合成一滴血,紧密相连,再也分不开了。
金长庆心中百感交集,他豁然望向惠娘喃喃道:“错不了,错不了,你就是我的孩子。”
惠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了那么久的家人,突然就站在面前,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怎样去接受?
她心里蓦然钻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委屈来,尖锐又酸涩,像浑身长满刺的蒺藜,滚一滚就要扎痛所有人。
她所心酸的,不是那些年在临安侯府做帮工,不是后来的生活困窘,甚至不是生谢宣时因为难产差点死掉,而是被穆筝毫无顾忌的算计时,在那杯药酒之后她浑身瘫软的躺在榻上,透过半敞开的窗子望着窗外明晃晃月光,听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时,心里无声的呐喊:谁来拉她一把,求求了,谁来拉她一把?!
若她也有父母亲人的话,不求多么富贵,哪怕是个寻常人家也好,必不会让她陷入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像一条被人按在案板上的鱼,任由磋磨。
她总是心向光明的,纵然是少女怀春时对谢壑抱有难以言说的好感时,也不曾想用那种肮脏的手段得到他,她明明不是临安侯府的奴仆,却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玷污自己的不是谢壑,而是无法挣脱的命运,她的心脏揪的紧紧的,像被无数条绳索费力缠绕束缚住一般,让人无从挣脱,无法挣脱。
她直起身子来,拨开众人往外跑去,甚至还推了谢壑一把,连谢宣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众人神色错愕,怔怔的看着她。
谢壑只来得及留一句:请诸位帮忙照看一下宣儿。话音未落,也急匆匆的往后跑。
金长庆跟在后面喊:“囡囡,囡囡……”她哭得那样伤心,这些年来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谢宣愣愣的站在齐楚阁儿里,阿娘哭了,跑了,阿爹,也跑了,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他瘪了瘪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豆角摸了摸谢宣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慰道:“好孩子,这是喜事,不哭,不哭。”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第62章
惠娘掩泣奔逃下楼, 蔺冕与裴逸安惊疑的站起身来,见谢壑也紧跟着出来了,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壑摇了摇头道:“过后再跟你们解释, 宣儿还在楼上,帮忙照看一下,多谢。”话音未落,他亦急忙跑了出去。
“哎,哎!”蔺冕与裴逸安二人阻拦不得, 只得作罢。
谢壑出门后见平时文文静静的小娘子跑起来一点儿都不慢, 眨眨眼的功夫差点跟丢,好在他人高腿长, 倒也跟得上。
他一看便知她要去丰乐楼, 稍稍放下心来。
等他到达丰乐楼时, 店里的伙计说她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谁也不见。
谢壑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伙计十分有眼色的退下了。
及至丰乐楼打烊,灯火通明的偌大酒楼逐渐安静下来, 灯火一层层的熄灭, 一切隐于黑暗之中。
谢壑去厨房熬了些白粥又点了一盏灯端上来,他敲响她的房门,轻声道:“惠娘,开门吃些东西。”
惠娘坐在房间里哭了半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此时醒来正愣愣的发呆,不知今夕何夕, 听到门响之后, 她下意识的想躲。
房间里很暗还没来得及点灯,窗外星光璀璨, 月亮只剩一道浅弯弯的牙儿,只有门口处的纱窗透过外面的一豆暖黄的烛光。
她将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掩住脸面,闷闷的回道:“我不饿。”
谢壑将粥与灯盏放在门外,自己也盘腿坐下,静静的陪着她。
等那灯烛由明转暗且越来越暗时,惠娘撑起身子下了软榻,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谢壑豁然抬头,此时烛火猛然跳跃了一下,彻底熄灭,唯一的光亮只存在于那凤眸之中。
惠娘眼圈红红,发式也有些散乱,她毫不在意的坐到谢壑身侧,端起那碗温凉的白粥,吸了吸鼻子喝了起来,白粥并不美味,甚至有些淡淡的糊味儿,不属于楼里任一个大厨的手艺,想必是眼前这人熬的。
果然见他面色微赧道:“抱歉,我……我实在不擅长这个,是不是十分难喝?”
惠娘摇了摇头,违心的说道:“还可以。”毕竟,这世上肯亲手为她熬一碗粥的人太少了,她很珍惜。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多吃很多苦。”谢壑又轻声说道。
“郎君今天怎么了?为何总在道歉?”惠娘喝完最后一口粥,抿了抿唇角说道,“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不必如此。”
谢壑喉间一咽,有股气不上不下的,闷在胸腔里憋的难受。
烛火熄灭,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惠娘坐在谢壑身侧,她将手里的空碗放到一边,沉默良久方才低声说道:“今天格外想哭,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嗯。”谢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揽向自己的肩头。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再有本事也抵不过天灾人祸去。”惠娘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些微哭腔,“大抵是命吧。”
谢壑知道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她如今就好像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的人乍然看到清泉绿洲,想要靠近却怕又是一场海市蜃楼,亦像一只受伤独自舔舐的孤兽乍然重逢可以依靠的母兽,原先那些按压下去,独自强撑的委屈瞬间翻滚上来,愤怒的呲牙伸爪,不是凶谁,只是宣泄她一直以来都在强忍的委屈,以前不说不是没有委屈,而是没有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谢壑这才惊觉,自己原来是不被她信任不被她依靠的,她开丰乐楼的银子都是熙州丰乐楼和闻月榭赚来的,从没伸手把他要过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