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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风起云涌,波谲诡异,雨滴如流星般滴落,人的光芒大抵也如流星一般,但一个人微若萤火,千千万万个他站出来的话,会聚起来的光芒足以和天光媲美。
谢宣深吸了一口气,关上窗子,叫来了伏远山,吩咐道:“套辆马车去楼下候着。”
“是,主子要回家了吗?”伏远山问道。
“不,是去应国府。”谢宣答道。
伏远山跟在谢宣身边的时日不短了,便是天天拿眼看,也能看出一二分的端倪来,他笑道:“去楚家可不能空手去。”
于是,他在屋子里找啊找,找到一只橙子大小的五彩绣球道:“给阿熙带个玩具吧,也好说嘴。”
谢宣:“……”
这仆……还真是贴心的让人哭笑不得,他去楚家需要找借口吗?
呃……好吧,需要的。
大殡过后, 楚家门前的引魂幡被撤下烧掉。
这些时日,楚怀秀除了带着幼弟跪灵应酬前来吊唁的宾客,便是躲在后院喂养阿熙, 她犹如一把被打磨掉锋刃的宝剑,隐而不发。
从宫中回来后,楚鶂的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褪下,他冲檐下的孙女招了招手,温声道:“秀秀, 过来。”
楚怀秀放下怀里的小狗崽, 忙走了过去,敛裾行礼道:“爷爷。”
楚鶂看着眼前沉默寡言的孙女, 不禁叹了口气, 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 她可不是这般了无生趣的模样, 那时候她多活蹦乱跳啊,别的大家闺秀的院子里摆得都是花花草草, 秋千之类的, 偏偏她的院子里摆满十八般武器,皮猴一个,性子也活泼跳脱的多。
一场熙州事变,改变了太多的人,有的人丢掉性命, 有的人丢掉家园,有的人丢掉金银细软, 可是丢什么都不能把心气丢掉。
楚鶂摸了摸她头上素白的通草丝菊说道:“爷爷进宫向官家举荐了你。”
楚怀秀乍然抬头, 凝视面前头发花白的祖父,一时有些惊愕。
“怎么, 不信?”楚鶂问道。
楚怀秀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
楚鶂又道:“这世道女子要做与男子一样的事,总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你爹活着的时候不曾拘束过你,难道爷爷还会拘着你吗?如今怀恩还小,爷爷老了,家里总要有个顶门立户的,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将你父亲的遗志继承下去,也好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
“我会的,爷爷。”楚怀秀承诺道。
“这次官家召见,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恩典,大有抚恤之意,然而我楚家什么都不曾短缺了去,唯有你,我这心里着实放不下。”楚鶂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父亲的葬礼已过,不日你便回西北去吧,找宁国公谢徽,他会安排你的。你的母亲体弱,兄弟又年幼,她们便留在汴京。你看这样可好?”
楚怀秀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听爷爷的。”
楚鶂这才松了一口气,祖孙俩进入书房中,他挥退伺候的下人,紧闭门窗,低声道:“你也到了及笄之年。”
楚怀秀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今年便十五岁了。”
“是个大姑娘了。”楚鶂笑了笑,“原本这事儿我是不好直接开口问你一个女儿家的,只是你母亲向来柔弱,你主意又大,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有没有给你……”
楚怀秀忙摇了摇头道:“没有的,父亲说我还小。”
孰料楚鶂叹了一句:“十五岁,不小了,况乎还有三年热孝要守,出了孝便十八了。你自己有没有钟意的儿郎?”
楚怀秀面色爆红,连忙摇摇头道:“没有的,我现在一心想着西北的战事,况且我父新丧,如何就能想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楚鶂看她这副小女儿的情态,不像没有钟意的郎君的,于是试探的问道:“虽然你没有阿父了,阿母性子柔弱也不大顶事,不过你还有祖父,有什么话可以对祖父说,祖父给你做主,我们先将亲事订下,等你出了孝就成亲。”
楚怀秀何曾这样窘迫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楚鶂见状又道:“你不肯说,那祖父可就说了,你看看行不行,不用强迫自己答应,你若觉得不行的话,这个话头就当我没提过。”
楚怀秀道:“我不听!”
“你先听听我说的是谁,看看自己满意不?不满意再说别的。”楚鶂提议道。
楚怀秀羞得直跺脚。
“宁国公的孙子我看就不错,难得你们青梅竹马长大,他又素有几分才学,家世虽然薄一点儿,可也有勋爵有功名,与我们家也算相配,谢宣那孩子我见过,样貌俊秀倜傥,自不必说,他又新科及第,性子也好,是个能担事的,他给咱们家做女婿如何?”楚鶂问道。
楚怀秀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祖父看上了人家,人家就看得上咱们?”
“我孙女天仙儿似的人物,他凭什么看不上?!”楚鶂对于这点儿十分自信!
“那可是新科状元,前日才游了御街的,风光无限。”楚怀秀说道。
“那我孙女也不差什么,还是大齐独一份儿的女将军呢,率领千军万马,如何不风光了?!”楚鶂说道。
楚怀秀:“……”好吧,她词穷了,她怎么忘了,她爷爷也是科举及第,文官出身,真真是耍嘴耍不过的。
她想了想回头道:“爷爷在这里想有什么用?人家会愿意?”
楚鶂握拳掩唇低咳一声,干咳声中掬着三分笑。
“我愿意。”谢宣手里攥着一个五彩绣球从屏风后面踱步而出。
楚怀秀惊了一跳,她忙打开门透了口气,口中急道:“你们惯会合起伙来欺负人!”
“没有的,我冤枉。”谢宣连忙将自己撇清。
楚鶂笑道:“是是是,都是老夫的不是,你们若没有什么异议,等谢侍郎回来,我们就将这桩亲事敲定了。”
“多谢楚爷爷成全。”谢宣转身作揖道。
“谁是你爷爷,那是我爷爷。”楚怀秀嗔怒道。
“无妨的,早晚都得叫爷爷。”谢宣十分想得开。
楚怀秀闻言跺跺脚跑了,这个院子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谢宣松了一口气,他跟着楚鶂重新进了书房,刚刚他在楚家门口遇见了楚鶂,楚鶂命人将他引至书房静候片刻,然后他就听到了这么一出,知道秀秀也是满意他的,他心里乐开了花。
楚鶂将谢宣引入书房密室里,二人要详谈接下来的计划。
楚鶂问道:“你对纪州了解多少?”
谢宣道:“纪州山势险峻,水网密布,地势较高,关隘险要,为西陲咽喉要塞,易守难攻。难得的是纪州城内地势平摊,有大片良田可供给军需。”
楚鶂点了点头道:“关键是此城如今并不引人注目,我向上面举荐你不算难事。”
谢宣抬眸凝望着书房里的大齐北疆舆图,他沉思片刻,方才开口叹道:“他们是不会让我祖父长时间待在西北境的。”
楚鶂讶异了一下,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羌人民风彪悍,盛产精良铁器,但人丁不甚兴旺,土地也贫瘠的很,兵源和军需的持续供应都是问题,就像一只长着凶狠獠牙的年老孤狼,而西秦人盘踞祁连山,掌有一座天然的大型马场,军马精壮,故多骑兵,但他们一向受制于兀目人,不敢有所伸张耀武之势,且西秦境内的粮食亦不能自给自足,无法打大规模的长时间的战役,对于这两股军队,只要想办法拖住他们,拖也能拖到他们退兵,不是很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