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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派人去纪州了吗?”谢壑稳住心神,急忙问道。
“暂时被东宫劝住了。”裴翎道,“即便如此,谢宣恐怕也难逃此劫,待到明日台谏官员定会大参特参的。”
谢壑沉声问道:“官家可知这六十万石粮食的去向?”
裴翎一脸郁闷道:“关键就在此处,他若是卖了、贪了倒还好说,官家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他竟然命纪州的富户将这些粮食押送去了西北,据御史奏说是跟闻人氏有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对于上位者来说,权力必会滋生腐败,官员贪墨之事在所难免,只要不是太过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尤其是对那些治世能臣。
但臣下也得识趣儿,千万不要碰那些不该碰的,比如说染指军队,比如说勾结闻人氏,六十万石粮食事情不算大,将六十万石粮食私自运至军中可是要翻天的大事,更何况是跟闻人氏不清不楚,官家此刻正上闻人氏的火呢,他没法整治闻人氏,还不能借题发挥把火气都撒在谢宣身上吗?
此事注定要在朝堂掀起一阵狂风巨浪来。
谢壑送走裴翎之后,吩咐贴身侍从赶紧去纪州报信,让谢宣也有个准备。
谢徽还在北疆抵抗兀目人,官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处死谢宣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随从刚要动身,却见迟意来宁国府拜访道:“谢伯父,谢宣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谢壑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迟意道:“谢爷爷不在家,谢家无法使用军中手段给谢宣递消息,普通的马哪里跑得过官家的马,我亲自去纪州走一趟,谢伯父有何嘱咐谢宣的一并交代给我罢。”
“没什么,见了他你只说四个字便可。”谢壑说道。
“是哪四个字?”迟意问道。
“好自为之。”谢壑道。
迟意疑惑的挠了挠头,他的脑袋瓜着实参不透这四字玄机,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个送信的,将信送到即可。
此事看似大过天,得看谢宣那边如何说,若有因由的话,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迟意当即不再耽搁,走得自家的路子,争取在官家下令拿人之前,将消息递给谢宣,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漫天风雪无垢,草木零落,鸦栖寒枝。
数日后……
伏远山一推院门,便见门口立着个冰雕似的人,他心下一惊,讶然出口道:“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迟意踉跄了一下,阔步上前追问道:“带我去见谢宣!”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谢宣身披一袭石青缂丝卷草纹披风,迎面伸了个懒腰,对迟意挥了挥手道:“来了?”
迟意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来到谢宣跟前道:“汴京都要翻了天了!你似乎毫不意外?”
谢宣懒洋洋的回道:“区区六十万石粮草,天塌不下来。”
迟意气笑了,重重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六十万石粮草是塌不了大齐的天,但足足能塌了你谢氏的天!足足有六十万石的粮食啊,你吃了,昧了,罪过都不大,偏偏你要往军营里送,莫说你跟西北战事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你是西北将领,私运粮草足可以让官家要了你的脑袋。更何况有人告你将六十万石粮草私运给了闻人氏,官家正上闻人氏的火呢,你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谢宣摇摇头说道:“怎么能说八竿子打不着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迟意道:“有责你个头,你爹要我告诉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谢宣问道。
“好自为之!”迟意没好气的答道,“我的马也只比官家的马快上半日,你想想有何帮你脱罪的?”
“谢了,兄弟!”谢宣抱拳道。
不过,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打算就此束手就擒,六十万石粮食确实是他命人运到西北的,这没什么好辩驳的,确有其事。
谢宣抚着竹架上的白色的信鸽,倾手一扬,信鸽高高的遁入灰蒙蒙的天际,眨眼之见消失的无影无踪。
秀秀安好就好,他也该迎接他的风雨了。
谢宣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坐等绯衣使上门。
第93章
谢宣命伏远山给迟意端了一碗排骨汤, 他从容道:“喝完这碗汤就出去避一避吧,被人看到你在我这里,不好。”
迟意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都这种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你好歹带走我的随从和狗吧。”谢宣支颐调笑道。
迟意:“……”竟无法反驳。
伏远山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进来道:“我哪也不去,主子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之后的任务是照顾好我的黄豆,所以你必须跟迟意走。”谢宣不是跟他商量,而是直接命令他。
“天大寒,没有小的在身旁伺候着, 主子怎么过活呀?”伏远山说着说着就要撇嘴哭泣。
迟意接过排骨汤一饮而尽, 路上沾染的寒气尽散,全身暖融融的, 他跺了跺脚抖掉沾在靴子上的雪粒子, 抬眸问道:“你真的将那六十万石粮草运给平西王了?”
“没有, 给秀秀了。”谢宣摇了摇头说道。
迟意松了半口气, 心道不是平西王就好,不是平西王就好, 不是平西王的话谢宣就死不了, 顶多是蹲几天诏狱,贬贬官而已。
于是,他转头对伏远山说:“你去收拾收拾细软,待会儿带上狗跟我走。”
伏远山无法,只能哭唧唧的跑去收拾行囊, 没多少他自己的,大都是他主子的。
黄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趴卧在谢宣身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谢宣拍了拍黄豆的狗头道:“你不是最得意迟家的黑丫吗?我允你给迟家当赘婿了, 来年给我抱个大胖狗子,我也好当爷爷。”
迟意听着他这不着四六的话, 嘴角抽了抽,而后说道:“你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洗洗脖子?这样看起来还白些,做鬼也风流。”谢宣笑道。
“你他妈……”迟意气得想给他一脚。
“远山,将我书房的那个木盒子带上,带回汴京去交给李从庚。”谢宣扭头吩咐道,这大概是他能为李从庚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才巳时,谢宣的官邸就被人叩开了,绯衣使不由分说将谢宣的披风和官服扒掉,戴上枷锁推搡上囚车。
纪州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们供在长生牌位上的人被人装入囚车带走了,瞬间觉得天都榻了!
谢宣走了!那些贪官污吏会不会卷土重来将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都抢走,他们不愿意!死都不愿意的!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纪州百姓倾城而出,纷纷追上囚车,跪在绯衣使的车马前磕头祷告,拒不让路。
即便绯衣使命人拿着长鞭抽打他们也不让开。
“别打他们!别打他们!天寒地冻的,他们大多都买不起伤药,上天有好生之德,求绯衣使放他们一条生路。”谢宣跪在囚车里哀求道。
“谢宣,让这些刁民让开!耽搁了路程你少不得罪加一等!”绯衣使气急败坏的说道。
谢宣艰难的摆动枷锁,扭头对跪在官道上的众人道:“大家快起来,回去吧!回去吧!莫要在这里守着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老翁问道:“大人到底所犯何罪?”
绯衣使高高的昂起头颅,自然没空搭理这些百姓。
这时纪州同知赵方令赶到,提声喊道:“谢知州私动六十万石官粮,官家派绯衣使来将他捉拿归案罢了,你们所拥护的青天大老爷不过是一大蠹虫罢了。”他的语气轻佻,态度十分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