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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雅?”谢宣想了想说道,“其实它还叫马铃薯。”
金长庆点点头道:“我们刚刚在厨房烹制的时候,发现土豆这种薯类非常适合素菜荤做,你知道的,汴京的权贵都有隔三差五就礼佛的习惯,到时候只吃些素斋,半点荤腥不碰的,土豆换个文雅的名字放在素斋席面上,应该十分妥当。”
谢宣沉思片刻道:“外公这个主意极好,如此一来似乎叫马铃薯也不太妥当,这样我再给它起个新名字,叫做金钟薯如何?”
众人纷纷赞叹道:“妙极。”
谢宣指了指那盘薯条薯角说道:“这几个小吃我想在瓦舍戏院这些地方当个小零嘴卖,舅舅们觉得如何?”
“嗯,当个消遣就着茶水吃,十分不错。”众人纷纷说道。
后来众人一合计,也别开什么酒楼了,就开个戏园子,弄上两层的齐楚阁儿,饭菜茶果点心都可点,雅俗共赏,热热闹闹的把钱赚了,顺道还方便探听汴京的消息。
谢宣果断舍弃富丽堂皇的“天锦楼”之名,将戏园子取名为几重山,取“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之意,少了几分花团锦簇,多了几分缠绵悱恻,作为梨园之名,甚好。
数月之后,在汴京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座叫做几重山的精巧戏园子拔地而起,此戏院有三绝:食绝、戏绝、景绝,甫一开张,便吸引了无数人前往,有的为口吃的,有的是去听戏的,有的是赏景开雅集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外头那么热闹,卯娘参加了几场雅宴,发现大家都在谈论此事,她回家央着阿娘也想去看看。
惠娘想了想,到底不妥,便道:“哪有深闺女儿往勾栏瓦舍之地跑的,不成体统,不可。”
卯娘嘟了嘟嘴,坐在自家花厅里生闷气,什么嘛,听说那里面正经的很,听听戏怎么了,她的手帕交都去过了,只她没去了呢。
她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反正都欺负她兄长不在家,旁的姑娘都是自家兄长带着去的,她却不能。
她如今一年大似一年的,从庚哥哥即便来谢府也不大像以前一样跟她说话玩笑了,更别提带她去几重山看戏。
哎,她捂着自己的小脸独自唉声叹气。
“哎呀,哎呀,让我看看哪家的姑娘在悲春伤秋。”卯娘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调笑。
卯娘猛一抬头,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小少女正站在花丛里对她笑。
“淳安,你怎么来啦?”卯娘抬头问道。
“嘘!我偷偷跑出来的,我听说京城新开了一个戏园子,号称园中有三绝,我还没见识过呢,走,今天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少女笑道。
“正有此意,你等我去换身衣裳。”卯娘回道。
平时惯爱磨蹭的小姑娘,此刻倒十分利索,三下五除二换好男装,自己的贴身侍女也换了男装,三人猫猫祟祟的出了宁国府,宁国府外侧的小巷子守候着八个护卫,见她们出来了,忙道:“长公主,谢姑娘,咱们去哪儿?”
“去几重山看戏去。”淳安长公主说道。
“啊这……”几个侍卫面露难色,他们可不敢带着官家的亲妹妹去那种地方啊!
“啊什么啊!快跟上!”淳安命令道。
侍卫无奈,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几重山后,将马匹交给园内伙计看管,她们只管进园玩乐。
淳安虽然贵为元后所出的嫡长公主,见过不少壮观的大场面,可那些不无整齐肃穆,与民间的热闹截然不同,她一进园子就兴味十足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豪掷千金要了最豪奢的那间齐楚阁儿。
因为最豪奢的齐楚阁儿里的客人点的戏可以最先安排唱,享受听戏优先权。
淳安和卯娘在齐楚阁儿内坐定,阁内专属伙计便呈上一本洒金朱缎封面的戏谱上来,上面用极为雅致的簪花小楷写着“重山雅谱”四个字,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轻叹一声:好字,好字!
谱里每个戏目下都有简介,让人简略的了解一下故事梗概。
淳安点了一出《追鱼》一出《锁麟囊》一出《花木兰》,卯娘看来看去点了《穆桂英挂帅》和《海女》。
两个小姑娘头一次独自出来点戏,激动的双颊红扑扑的,像树上的红苹果。
点好戏后,卯娘将戏谱移到一旁,又拿起桌上的食单来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所有字她全认识,只是上面的菜她一样都没吃过,不禁啧啧称奇,说来她的外祖是御厨,她阿娘的厨艺也好,家里又有权势,什么吃食没见过?这戏园中的饭食她竟是闻所未闻。
淳安看她犹豫,也凑了过来,同样好奇食单上的菜品,她命伙计将这上面的招牌菜都做成可供两个人享用的小份,每样都端些上来。
伙计铭记贵客的要求,下去准备了。
这时台上已在参场,优伶脸上花红柳绿的,二位姑娘都觉得新鲜极了。
知道天字一号齐楚阁儿里的贵客今天点了不少戏,优伶们对着她们的窗口齐齐福身行礼,自然得了不少赏。
台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卯娘她们点的吃食也上桌了。
炸薯三样,糖拌番茄,清炒红薯梗,三丝爆豆,奶油蘑菇浓汤,羊酪拌薯泥,红糖煎双薯小饼……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
卯娘好奇的尝尝这个,吃吃那个,不亦乐乎,在吃到羊酪拌薯泥的时候不禁一怔,她眨了眨眼按下心中异样,继续若无其事的用膳。
这些饭食的食材新颖,很多是她第一次见,可是她是见过红薯的,她哥哥在的时候,家里做过几样,只是后来哥哥走了,她便再也没吃过红薯了,她从未在别家府上吃到过,红薯只能来自她的哥哥那里,那这家戏园子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值得琢磨。
“这些菜品倒是新奇,里面的菜肴我从未吃过。”淳安惊讶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怪道京中各家各户的姑娘都在谈论呢,今日我想请我阿娘带我来看看,她愣是不肯呢,我正坐在花厅里生闷气,可巧你就来了,我今日沾了你的光。”卯娘笑道。
“我也是偷跑出来的,今天皇兄有朝会,我趁着他还没下朝呢,就偷偷溜了。”淳安眨眨眼说道,“我听说别家的姑娘都是阿兄带着来玩的,就咱俩是个命苦的,将就着凑一堆吧。”
卯娘适当摆出一副凄哀的神色来,也不用故意装,一想到她哥她本来心情就不咋地。
二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不知不觉间戏就唱到了《海女》。
淳安凝神听了一会儿,皱眉道:“这是什么故事?怎么听着这么陌生?”
卯娘将故事简介递给她道:“一个生活在海里长着鱼尾巴的公主,有一天救了个溺水的王子,并且心悦于他,为了能和他生活在一起,自斫鱼尾,化为双足,然而等她上岸时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认错了恩人,以为是邻国的公主救的他,并因此深深爱上那个公主,马上要与她成亲了,巫婆告诉这个人鱼公主只要杀死王子,让王子的血流到自己腿上,她的双足就可以重新划为鱼尾,然后就可以游回海里无忧无虑的生活,最后人鱼公主放弃了这个办法,选择牺牲自我,化作一团泡沫飞走了。”
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少女沉湎在悲伤的故事氛围中,久久不能言语。这个戏目后面有一行朱批:人鱼本无雄雌,遇爱方分阴阳。
卯娘怔怔的看着这行小字,这字化成灰她都认得,如果说刚刚只是怀疑,她现在终于确定了,这家戏园跟她离家出走的哥哥有脱不了的干系!!
哼!!坏哥哥!!
突然,淳安开口说道:“我若是这人鱼公主,一定跟所有人同归于尽,卯娘,你呢?”
“我么……”卯娘低头沉思片刻,她心里其实是没有答案的。
还未等卯娘回答,淳安忽然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卯娘,你看,那不是李从庚吗?”
卯娘顺着淳安的视线看去,正见对面楼下的齐楚阁儿里,李从庚正与人看戏,那人还是个妙龄女子,二人有说有笑,十分开心的样子。不知李从庚说了句什么,那女子以帕掩面,笑的前仰后合。
淳安仔细瞧了瞧说道:“貌似是开封府尹家的千金,二人这是好事将近了?”
卯娘透过轩窗望去,周遭的喧嚣仿佛都静了音,她只见那人眉眼舒展,气质如松似柏,一颦一笑皆有雅度,她没来由的一阵心闷,抿着嘴不说话。
他许久没来宁国府了,原来是忙着跟姑娘游玩。
其实也不是许久没来宁国府,只是来了也不会找她玩,见完她爹爹就匆匆而去。
卯娘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她回道:“看模样大抵是了吧。”
孰料,她将要收回目光的那一瞬,李从庚的眼睛若有所觉的瞅了过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卯娘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继续磕着手中的瓜子,听缠缠绵绵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