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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帮谢家砌屋的军户们,隔三差五会来长留村看看谢老汉夫妇,来来回回见着好几次谢壑在教谢老汉认字,他们当着谢壑时,十分拘谨,一本正经。
等谢壑一旦回了家,这帮人立马活跃起来,甚至有人凑到薛氏身旁道:“咱家姓谢,他家姓谢,我看我叔认字实在费劲,不如你们两家并了宗,参加科考的人都是现成的了。”
“混说什么呢?”薛氏轻轻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笑骂道,“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看人家是庄户出身吗?也配这么想?!”
“不拘他什么出身,总是一条路子嘛。”那人本也是玩笑,如今倒真正正经经讨论起这事儿来了。
“你这话可就吃凉不管酸了,长留村小,可屯田的就这二十亩地,其余都是山头,不归咱军中管,两家合并一家,租子也得翻着番的送往军中,地却还是那么多,你让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吗?”又有人反驳道。
“害,倒也是。”于是几个军汉便不纠结这事儿,倒是薛氏暗中朝隔壁望了好几眼,显然是起了心思。
第27章
薛氏起了心思, 于是待谢壑一家子就更殷勤了,她想的长远,依谢壑之才只要考取功名, 他们一家可就从此免租免役了,二十亩地只供自家花用,足矣。
只是自己也知这事儿有点悬,谁会平白无故的跟人并宗,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了, 哎, 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时机啊。
有日闲聊的时候,薛氏旁敲侧击的问惠娘道:“宣哥儿的父亲是不是也要科考?每日空闲时间来这里会不会耽搁了他自己的学业?”
惠娘笑容一顿, 只回道:“无妨, 夫君心中自有成算。”
几日后, 她去县城里给茶楼送点心, 意外遇到从县学出来的谢京,谢京认得她, 特意令贴身仆人将她引至偏僻角落, 而后他现身警告道:“别让谢壑白费力气了,只要我在西陲六州做一天的学政,谢壑将永无出头之日,即便我离了任,他也别想科场有名, 莫说区区一个秀才功名,他连童试都报不上名的。”
惠娘气得狠了, 她忍无可忍怒道:“你们欺人太甚, 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官家之下我临安谢氏便是天。”谢京冷笑道。
他这句话太过狂妄,惠娘咬牙切齿道:“是吗?那就走着瞧, 到底是大齐乾坤清朗还是你临安谢氏只手遮天?!”
谢京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趾高气昂的走了,谢壑如今的境地他十分满意,失去临安谢氏嫡子身份,失去家世显赫的未婚妻,如今蜗居在大齐西北边陲之地,穷困潦倒,终日与身份微贱的烧火丫头为伴,功名无望,投靠无门,看着就令人解气,谢京此刻心情舒畅极了。
惠娘紧紧攥着竹筐的背带,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切的感受到郎君的悲凉,本应是至亲之人却死命压制着他,令他永无翻身之日,而那些才干不如他的人,却凭借着家族势力跻身庙堂。
她慢慢走着,眼圈却渐渐红了。
豆大的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滑落脸庞,甚至回到家里时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还在哭。
谢宣懵了。
本来前两日阿娘打了他,他记仇不跟她睡,日日黏在父亲的房间里,可也只生了两天气,等她过后与他和好,他一定会答应的,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阿娘……”谢宣站在惠娘面前,忐忑的问道,“阿娘怎么哭了?”
惠娘揉了揉儿子的冲天鬏,从竹筐里掏出一块肉饼来递给他道:“去跟柱子玩吧,阿娘没事儿。”
谢宣觑了一眼手中的肉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涩,他抹了一把眼睛,攥着肉饼去后院书房寻他爹去了。
贪嘴的小家伙也顾不得吃肉饼,拽着他爹的袖子使劲往前院拉,着急的很。
谢壑推开前院房门时,惠娘还坐在炕上淌眼泪呢,见谢壑进来,她猛然吃了一惊,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谢壑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说道:“去玩吧,一切有爹爹呢。”
谢宣应了,小小的孩子心事重重的蹲在屋外的窗户下,假装在看蟋蟀打架,其实一双小耳朵一直仔细竖着偷听屋里的动静。
谢壑关好屋门,顺势坐在惠娘身边,他垂头问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跟我说说。”
惠娘倔强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为什么哭?”谢壑一双绝妙的金丝丹凤眼半垂着看着她,神色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认真,“让我猜猜,茶楼里不要你的点心了?”
“没有,我做的点心天下第一好吃,他们才不傻呢。”惠娘回道,粉腮因为委屈而鼓鼓的,水灵灵的杏眼里透着小小的骄傲,这副模样跟谢宣很像,谢壑心底不由软了几分,他又道,“是喜欢的小羊崽儿被人抱走了?”
“不是,我还没去挑,等下个大集,带着宣哥儿一起去。”惠娘依旧否了这个说法。
她是跟村子里的人一道进的县城,但不大可能是受了别的方面的欺负,谢壑想了想,低声道:“他找你了?”
惠娘一愣,呆呆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当即,她又遮遮掩掩的摇了摇头,屈膝埋头继续啜泣,良久才闷闷的嘟囔了一句,“屈得慌。”
“后悔跟着我了?”谢壑挑眉问道。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那样对你?!恨不得将你踩在泥土里再跺上两脚。”惠娘愤愤不平的说道,“明明你比那些人都好。”
“惠娘,人与人之间的缘法是不同的,抓住我们能抓住的即可,其余的不必强求。”谢壑安抚道。
“可是,郎君自幼苦读,十年寒窗,却连一个进科场的机会都没有,若是实在考不上,也就认命了,可明明不是,我真的替郎君好不甘心啊。”惠娘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壑喟叹一声,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沉默了下去。
“我们去江西找大小姐,找陆先生,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惠娘抬头问道,“大小姐是你的同胞阿姊,血脉亲缘当比旁人更近一步,不会不管这事的。陆先生是你的授业恩师,江南陆家声名显赫,也能让他们收敛一些的,对不对?”
长久的沉默,惠娘等不到谢壑的回答,她联想到年初他重病的时候,便是从江西回来就病了的,一直到临安又到熙州,断断续续闹了好几个月,差点命丧熙州。
大小姐和陆先生若有办法的话,郎君不至于绝望成那副模样,这么一想,她心里酸涩的不成样子。
“天无绝人之路。”谢壑轻声道。
“嗯!”惠娘抽抽噎噎的委屈应道。
惠娘伏在谢壑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心情好多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看了谢壑一眼,然后又借故做活儿面红耳赤的逃出了这间屋子。
谢壑慢悠悠的踱步而出,谢宣蹭一下子噌了过来,见阿娘没事了,他也挤了一个笑容出来,父子俩正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肉饼,忽然听到隔壁的隔壁传来一道尖锐的哭嚎声,谢宣握着肉饼的手蓦然一抖。
谢壑轻轻乖了乖他的小身子道:“不怕,不怕,有爹爹在呢。”说着他将孩子抱去后院,远离喧嚣。
很快,四邻八家都知道哭声是从李大家传来的,哭的是李大媳妇儿,因为前几天雨水大,李大家的山头被山洪冲挎了些,那个山头播种的粮食都毁了。
要说李大家也真是可怜,李大是个赌鬼不正干,家里但凡有一文钱也被他拿去赌了,别说攒家当了,就连赌债都还不清,李大媳妇虽然尖酸刻薄一些,倒也肯干,家里的孩子也被她按着老实肯干,可摊上李大这么个人,一家子被拖累的不成样子,他们的大儿子大虎都到了年纪,依旧说不到合适的亲事,一相看大虎都中意,一打听李大其人,都告吹,活生生将李大媳妇愁白半脑袋的头发。
李大媳妇带着大虎没白天没黑夜的将山地垦荒出来,为了多垦些地,山上能伐的树都伐了,这也是为啥雨水大却只有她家倒霉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