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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番话要对你说。”谢壑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道。
“什么话?”惠娘眨眼问道。
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都忘了,才过去一夜呢,谢壑心道。
“关于你我二人成亲之事。”谢壑说道,“我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
惠娘的心一提,低声问道:“你想通什么了?”
“我还是喜欢你,想跟你成亲。”谢壑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里是丰乐楼的最高层,视野很好,阳光倾然跃下,占满了整个过道,到处是一片带有暖意的金黄色。
“只有你,再不会有别人了。”谢壑道。
惠娘再次听到依旧觉得震惊,她眨了眨眼,脸上的胭脂还没抹匀,像朝霞从天边一直绘到她的脸上,颜色秾丽而新鲜。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金太阳,恍然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梦啊。”
他昨夜真的跟她说了那样的话。
黄豆现在饿的很,扑腾着大尾巴在谢壑和惠娘之间转圈圈,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显然在找狗食。
“你的想法,大人知道吗?”惠娘问道。
“他早已知晓,并不反对。”谢壑打消她的疑虑。
惠娘吩咐人装了点心盒子塞到谢壑怀里道:“你先去翰林院,等下了值之后再说。”
“那你是同意了?”谢壑眸间一亮,小心翼翼的问道。
“光我同意也不行啊。”惠娘推着他下楼道。
谢壑蓦然记起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爹有娘了,他暗道一声:“失礼,我知道了。”
好说歹说,终于哄走了谢壑。
惠娘坐在梳妆台前,舒了一口气,她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她刚刚就是顶着这样一副样子跟他谈风论月的?!啊!她此刻情愿自己瞎了!!心里窘的什么似的。
她深吸一口气,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最漂亮的衣裙,将未涂抹均匀的胭脂卸掉重擦,打扮妥当后命人去备马车,她需要前往雀金楼。
雀金楼作为汴京第一大酒楼,永远不缺食客,生意一直十分兴隆。
昨天人们听说有人来雀金楼踢馆,蹲守了一天,也没见出什么结果,今日早早过来凑热闹,一个劲儿的起哄催雀金楼公布踢馆结果。
没想到雀金楼的掌事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片镇静,静悄悄的没个声响。
但也只表面如此!他们实则震惊极了!东家居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现在乐得什么似的,宫也不进了,饭也不做了,客人也不招待了,只一门心思的讨好逗弄小孙孙,纵享天伦之乐,看得旁人一阵阵的眼红牙酸。
雀金楼一处十分清幽隐秘的庭院内,谢宣坐在锦绣堆儿里,由着外祖母将一匹匹玲珑绸缎往他身上比量。
“这个好,花色鲜亮,正适合你这么大的小郎。”周氏开心的笑道。
谢宣抬头不可思议的说道:“外祖母你是认真的吗?这个香香的,有胭脂气,我不要,阿娘可能会喜欢。”
“那好。”周氏将手里的锦缎放到一旁笑道,“那这一匹也给你阿娘留着。”
“阿娘喜欢素雅一些的,太花里胡哨了,她不好意思穿。”谢宣又道,“不过我觉得小姑娘就要穿的花花的才好看,您觉得呢?”
“是这么个理儿。”周氏附和道,“但她喜欢素雅的衣裙,咱们就多给她做几件素雅的,再添两件花花的换换样子。”
周氏说完就问一旁伺候的贴身婢女红酥道:“马车套好了吗?”
“回夫人,老爷说了,先等等再说,给小姐一个消化的时间,咱们此刻贸贸然过去,小姐是不见也得见了。”红酥回道。
周氏放下手中的锦缎,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了这么多年,终是等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罢了,听他的吧。”虽然话这么说,可她心里依旧想去找女儿!
谢宣悄悄察言观色道:“外祖母可以把我送到丰乐楼,我这样小,自己跑回去遇到拍花子的怎么办?”
周氏眸间一亮,刚要答应,却听外面的婆子喜气洋洋的进来禀告道:“夫人大喜,小姐回来了!!小姐回家来了!!”
周氏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往外走,红酥立马走过去搀扶道:“夫人小心!”夫人的眼睛看不清五步之外的东西,盖因当年和小姐失散之后,日也哭,夜也哭,没得把眼睛哭瞎,后来老爷结识了杨提点之后,这才慢慢的有所好转,杨提点说夫人这是心病,得用心药医。
是以,老爷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去寻小姐踪迹,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音信,苍天有眼啊!
谢宣也连忙从锦绣堆儿里爬出来,跟了上去。
厅堂里,金家七个弟子站成一排好奇的盯着这个传说中的小师妹,丝毫没有昨天比不过人家的颓败,师父的独女哎,是得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金长庆坐在圈椅上,他眼睛一错不错的打量着惠娘,又哭又笑道:“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那时候你比宣哥儿的年纪还小,最喜欢看爹爹在院中起灶,烟火缭绕的也不嫌弃,端着个小空瓷碗坐在小马扎上乖乖的等着,饭菜一出锅就央着爹爹给你盛上满满的一小碗,差一点儿都不行,磨人的很。”
“先前小时不懂事……”惠娘赧然道。
“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爹爹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是如何回忆这段记忆的吗?是爹爹的失职,离你们母女那么远,你们遇着事了也不知道求谁,心里该多么难过,我心里悔啊。”金长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谢宣跟着外祖母站在廊下,仔细听着外祖父的描述,那是一个他不熟悉的母亲,在他的印象里,阿娘总是爱笑的,做饭好吃的,无所不能的,仿佛什么困难也打不倒她。原来阿娘也有哭泣和害怕的时候啊,原来阿娘也喜欢看她爹爹做饭,少吃一口就会哭闹啊。
谢宣嘚嘚嘚跑到他阿娘面前,忸怩道:“阿娘是个小哭包。”
“才不是呢!”惠娘将头埋在他颈窝反驳道,“是最近风沙大,阿娘迷了眼。”
谢宣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十分豪爽大气道:“没事的,等我长大了一定孝敬你,现在你可以偷摸对着我哭,我不告诉旁人。”
惠娘被他说笑了,她擦干眼泪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昨天是阿娘不对,不该……”她忽然顿住了,这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谢宣道:“这里可好玩了,宣哥儿喜欢这里。”
周氏由红酥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欲要仔细看清眼前之人,奈何情绪激动之下,她的眼睛愈发模糊了,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孩子,她伸出双手摸摸索索的探过去低声泣道:“惠娘,惠娘,我的儿,我的儿啊!”
惠娘心底酸涩异常,扶住周氏的手往自己脸上摸去,别别扭扭的唤了一声:“娘!”
母女俩相拥而泣,莫说金长庆,就连一旁站着的七个徒弟都眼底一阵阵的发热。
“好耶!阿娘也有阿娘了!”谢宣拍手叫好道。
雀金楼, 晚香居。
惠娘与母亲在诉说当年离别之后的经历见闻,红酥在茶室烹制热茶,豆角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拿袖子擦擦眼角, 他十分伤感的叹道:“我的老天爷,小师妹,你这也算是福大命大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他师兄们年长些,感情表达内敛的多, 但都眼圈红红的, 他们都是在小师妹走丢之后拜入师父门下的,对这个小师妹向来是只闻其名, 未见其人。
但师父每年都要跑去外面二个月, 师娘时常自嗟自怨, 日子一久他们也就或多或少的了解了一些, 其实他们是不敢劝的,当年那场洪水十分迅猛, 十余个州县受灾, 淹死、饿死、病死的灾民不计其数,师妹走丢的时候又那么小,活下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但谁也不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人活着有盼头总比没有盼头好,等师父老了, 走不动了,也就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