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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秀沉默半晌方才回道:“师父,依你之见,就西征军目前的实力而言,我们最多可攻占到何处?”
“可破肃州。”闻人驰说道。
“肃州?”楚怀秀摇了摇头道,“若粮草充足的话,我只取更南面的甘州,那里有一座军马场,如果攻下此地,大齐的军力会更上一层楼,西秦之地人烟稀疏地域辽阔,没有足够的骑兵越往西走越难追击他们,西征大军可在甘州安营扎寨,重整旗鼓,积蓄力量,再图西征之事方为妥当。”
“话虽如此,但他们恐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肃州为西秦京西第一重镇,攻下肃州破西秦都城指日可待,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溜走的。”闻人驰分析道。
楚怀秀轻吁一口气,心中暗忖:那只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
“比起汴京,兴庆府离甘州更近,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希望从我手里接过甘州城的是师父的人。”楚怀秀说道。
闻人驰豁然抬眸深深的看着她!
“以酬师父远道而来为楚家军援粮三十万石。”楚怀秀掷地有声的说道。
“量力而行。”闻人驰说道。
“我可以的。”楚怀秀深吸一口气说道。
虽然肃州是西秦京西第一兵家重镇,那也仅仅是西秦都城的一道屏障,它的作用只有拱卫西秦京师,要说实际价值并不抵甘州五分。
甘州城才是西秦人的命脉,西秦的军马尽出于此,攻下此处不比攻下西秦都城容易,若说闻人驰同意随齐军出征,所看中的也无非这座城池,绕是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打包票定能攻下此城。
眼前这个身形还有些单薄的小姑娘竟然敢给他这样的承诺,让他如何不心惊!且不说他素与其父交好,她拜在他门下学武十余年,他早已将她视为亲女,不然也不会路途迢迢顶着被蓝云英忌惮的风险亲自给她运送军粮,解她粮草空虚之困。
纵然他十分垂涎甘州,也不愿她冒着巨大的危险来还他这份人情,所以他才让她量力而行,只是她所认准的事儿便一条路走到黑,自小如此。
这时门外的将士已经将粥煮熟,盛了满满一大盆来送到楚怀秀的帐中。
楚怀秀与闻人驰各自用了些后,闻人驰才起身作辞道:“我这便率部回营了,多保重。”
楚怀秀抱拳躬身,送别师父。
金乌西垂,序属深秋,草木逐渐泛黄,露出萧索冷肃之色。
薛云疏紧赶慢赶赶到河州大营时,楚怀秀的人正在拔营,因为蓝云英的军令到了,道她既已解了粮草之困,便拔营西进吧,莫要耽搁功夫了。
楚怀秀:“……”原来这个姓蓝的还喘气呢,她缺兵少粮的时候,曾致数封公函去主帅大帐,并无回音,她还以为蓝云英让西秦人给偷摸挑了呢。
她正收拾着自己的公文和行李,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转头吩咐一道帮她收拾行李的副将秦风道:“去外面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秦风放下手中的笔筒,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他疾走几步,见一群士兵围在一起,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抬手拨开众人道:“怎么回事?”
“禀秦副将,有人要见将军。”旁边的士兵七嘴八舌的说道。
“正在拔营呢,咱们将军诸事繁杂,岂能是一个莫名奇妙之人说见就见的!”
“就是,做一身商人打扮,谁知道他是不是敌军奸细!”
薛云疏恼怒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乃堂堂大齐子民,你说谁是细作?!”
“马上就要入冬了,谁家这时候出来做生意,你莫不是欺负我们傻吧?!我们只是粗人,可不是什么傻瓜!”
薛云疏:“……”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他谨记谢宣的嘱咐,一定要见到楚怀秀其人才肯罢休!
楚怀秀的副将秦风阔步上前,一眼便见到被群兵堵在内圈里的人,那人生的一双灵妙的鹿儿眼,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青涩之气,一看就年岁不大,却能找到这里来,可见其必不是什么简单之人。
秦风招呼左右道:“给他搜身!”
两个大块头士兵不由分说,给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搜出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来,盒上嵌着精致的螺钿,是凤穿牡丹纹样,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薛云疏死死抱着盒子不松手,扬言要见楚怀秀楚将军,其余的话他却不肯多说了。
有人在秦风耳边低声道:“西秦人在大肆买杀手要取将军的项上人头,我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你看他手中的那个精致盒子,越看越像蜀中有名的暗器暴雨梨花,只要此盒子一旦打开,任人武艺再高强也是逃脱不掉的,千万不能令此人接近将军啊。”
秦风频频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薛云疏嗤笑道:“我吃饱了撑的要花大价钱买凶器暗杀咱们大齐的将军?还这么大张旗鼓的,生怕旁人不知道,只怕我前脚将人杀了,后脚也会被你们剁成肉泥!”
秦风频频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他思忖半晌道:“你将盒子打开!”
“不打!盒中之物只有楚将军才能亲自打开查看!”薛云疏倔强的说道。
秦风一把将盒子夺过来,攥在手心里,一手提着薛云疏去了主帐。
“将军,此人要见你!”秦风撩开主帐的门帘朗声说道。
薛云疏抬眸一看,却是愣了!他万万没想到纵横疆场的楚家军统领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娃,那女娃还颇为年轻,大抵与他的岁数不相上下,他不由肃然起敬,撩袍便拜道:“在下纪州薛云疏拜见楚将军。”他有秀才功名,本是可以见官不贵的,但他此刻心悦诚服的跪了。
纪州来的?楚怀秀亦是一惊,她吩咐亲兵都退下。
“将军?”秦风担忧的看着她。
“无妨,你们都退下吧。”楚怀秀摆了摆手说道。
“麻烦军爷将那个檀木盒子留下!”薛云疏说道。
楚怀秀点点头,秦风犹犹豫豫的将盒子留下,带领众人先退下了。
薛云疏见周围人都走干净了,这才一五一十的说道:“在下奉纪州知州谢宣之命来给楚将军运送粮草,如今运粮的船就在河州的码头旁停靠着,共有十万石,是纪州今年所有的收成,不过纪州今年的收成结余才五万石,另外五万石是知州大人自己出钱在纪州周围州县买的,凑了个整给将军送来,因为是非正常流程运送,在外不能及时表明身份,还望将军恕罪。”
楚怀秀心中大骇!
虽然她缺粮饷的事儿在西征军里不算什么秘密,可外面的人一概不知内情的,远在千里之外的谢宣是怎么知晓的?!
薛云疏将手旁的那个螺钿盒子拾起来,用衣袖掸掉上面的灰尘道:“这是知州大人策马数十里追上在下,特吩咐在下亲手交给楚将军的,至于里面盛的什么,在下也不知。”
楚怀秀接过螺钿盒子,里面传来轻微响动,她紧紧握着盒子并没有着急打开,而后细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知州大人特意交代将军缺什么了就跟他说,不必硬抗着。”薛云疏认真回道,“今年纪州垦荒匆忙,只得了这些粮食,等来年开春继续垦荒,一定会收获更多的粮食的。”
楚怀秀闻言心神震颤不已,她知他初出纪州,所遇之事不一定都是顺利的,官场上的,地方豪强上的,各方关系都需要去调和,据她所知,今年春纪州才闹了旱灾,他却倾其所有来助她,让她如何不感动?!
所有人弃她如敝履者,承蒙不弃者唯师与夫。
楚怀秀展开收拾好的行李,亲自拿出空白的信纸拟公函,他是私调仓粮与她,她却不能如此坦然受之,一旦被人发现,他是要被解送京师的,便是眼前这个帮着运粮的少年都要担干系的。
所以,她要出具一封她向他借粮的公函,替他开脱罪名。
“将军万万不可。”薛云疏制止道,“这于制不合,纪州本不在军粮供应地范围内,越地借粮乃大齐的大忌,将军在外领兵打仗已是舍生忘死,知州大人又岂能让将军有牢狱之灾的后顾之忧,他特意吩咐在下,万万不能要将军的公函,纪州今年新垦了万余亩的田地,虽然年初有旱灾,但自知州大人接任纪州知州后,纪州未曾饿死一个百姓,美政如此,善莫大焉,我们纪州百姓自然有办法帮知州大人逃脱罪名的,将军不必担心。”
楚怀秀摇了摇头道:“他是纪州的父母官,这些是他该做的,哪有让百姓如此还恩的道理。”
薛云疏见她这话说的亲密,不由一怔。
楚怀秀打开旁边的螺钿盒子,里面是一方刻有荆棘玫瑰的西洋镜,镜面精致且小巧,只有胭脂盒那么大,盒子底下压着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卿安吾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