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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谢壑这一番话,惠娘心里有了底,这事儿说着轻松,不过还是得继续合计合计,争取找出最能赚钱的办法来,见薛氏仍有几分不自在,她笑道:“伯母,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我们手头紧,本钱少,能借助他法周转一下便可借来用,等手头宽裕了,就不在市易司那边讨生活。”
虽然薛氏仍旧认为惠娘在与虎谋皮,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甭管黑猫白猫狸花猫,能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她手里还有些私房钱,但没有拿出来,任他们年轻人去折腾吧,大不了她最后兜底,也绝不会落到李家那个下场,那本来是她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可如今侄、孙都有了,养老倒是不愁了。这笔钱便留着应急用吧。
月亮渐渐躲入云朵之后,沉默寡言的谢老汉将两捆麻皮刮好,惠娘和薛氏也将明日要用的绿豆拣出来泡好,谢宣在杌子上坐着困的直打盹儿,谢壑合上手中的书册,一家人准备休息了。
惠娘将儿子轻轻的抱起来朝前院走去,谢壑抄手走向后院,薛氏不经意的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奇怪,惠娘夫妻俩也不像感情不好的样子,怎么年纪轻轻就分房睡了。
虽然大家族里主人家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那是大家族的主君女人多,需得分开过活。
可阿壑就惠娘一人,按道理说小两口亲热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分房呢?她目光疑虑的看向谢壑轩轩昂昂的背影,心道:毁了!不会是壑哥儿的问题吧?!她顿时忧心忡忡起来,家里就宣哥儿一个孩子终究单薄了些,可给宣哥儿添个兄弟咋就这么难呢?!哎哟,她的老天爷!
薛氏觉得天都快塌了,谢老汉看老伴儿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问道:“还在为惠娘说的那事儿上愁呢?我觉得惠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吃不了亏。”
薛氏扫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更愁了。
惠娘躺在炕上,想起柱子奄奄一息的惨状,心中不胜唏嘘,她将儿子抱的紧了些,千叮咛万嘱咐道:“宣儿平日里可不能去河沟子附近溜达。”
谢宣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饶是如此还忍不住撑着精神说道:“有黄豆了我就不去别处玩了。”
“总之就是不能去。”惠娘继续强调道。
“嗯。”谢宣实在熬不住了,说完这句话一歪头便睡了过去。
惠娘睡不着,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重,隔壁家的柱子还病着,他少了玩伴,以后可得看紧些,否则后悔莫及,想到隔壁家的遭遇,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谢壑也睡不着,刚刚惠娘问他市易务的事,他认真盘算了一下,如今这项新政刚刚推行,还算有利可图,比照着青苗法的严重荒腔走板,很难保证市易法推行初衷与最终结果不背道而驰。
整个新政看似如火如荼,实则左支右绌,他还跟在老师身边求学的时候,常听老师仰面长叹:新法必会招致民生凋敝,但又不得已而为之。
不身居庙堂大概不知,新帝因为没钱发送先帝,这才想辙子变法搞些钱的,当时朝中一干老臣集体反对,德高望重的都不接这茬儿,只有相对年轻一些的蔺祈站了出来,主持新政事宜。
老师陆恪是先帝朝的进士,正好三年翰林院散馆,他卷了铺盖趁机从京中溜了出来,辞官回乡以教书为生,依他的话来讲,新政必败,没必要掺和一脚。
当时谢壑还挺纳闷的,新帝改革之心坚定不移,蔺相公又才高八斗,也算是君臣庆会政通人和,为何会败?
当时老师意味深长的笑道:“新帝之所以支持改革,一是因为国库空虚,二是因为相权过于牵制皇权。无论哪一种,有一样是为黎民百姓考虑的吗?蔺祈是个济世经邦之才不假,仅凭蔺祈一己之力需要让渡多少东西才能换新帝坚定的支持新政,朝中那些浩如烟海的奏折,有多少是参蔺祈的?有多少是借着参蔺祈掣肘新帝的?蔺祈所面临的压力不仅仅是新帝还有整个庙堂,这样的负重前行又能走多远呢。常言道,大道不孤。可这道只是上位者敛财的遮羞布呢?早晚有被撕扯下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就有风闻,新帝与朝中重臣奏对言新政利害,新帝言新政未尝与百姓不便,那位大臣直截了当的回道:“陛下是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君臣争权至此,黎庶只是上位者的筏子。
所以新政道阻且长,青苗法的弊端蔺相公就一点儿不知道吗?不,谢壑心中从不这样认为,连他这种未曾涉足庙堂之人都知该如何尽量避免?蔺相公不会想不到的,他大概只是做不到吧,青苗法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诱家族不肖者破其家之嫌,可国库的结余一直是增长的。
府库日益充盈,新帝就会满意。他白日对蔺冕提及的法子只是安慰了蔺冕的情绪罢了,蔺相公不可能如此做的,因为新帝不准,新政当务之急是效果拔群,只有有效才能封住反对者的嘴,只有有效才有持续下去的必要。
而自己的提议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新政的有效性,不会被采纳。
图幽云故地也好,想充盈国库也罢,不把黎民百姓放在重要位置的新政,注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大概也是老师对庙堂失望不愿再出仕的根由所在。
在大齐瞬息风云变幻的局势中,他谢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实在不愿看到大褚村一家八口齐齐自缢而亡,亦不愿看到李家倾家荡产稚子投河的惨剧再次发生,诚然李大不肖,就算李二顾念亲情被连累到,柱子还是稚子之躯,又有何辜?虽然陈家往日不太地道,但这次也是纯纯的遭了无妄之灾。
谢壑翻身叹了一口气,自家交出的那三百文钱,是惠娘起早贪黑忙活好几天赶一次县城大集辛勤得来的,除了李大这个赌鬼,每个被李大连累的人无不是辛勤劳作,认真生活的。
倘若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东西被人轻而易举的拿走,这世上还有何公道可言?到时候民怨沸腾,大齐真的会向好吗?!
比起老师选择的教化百姓,谢壑更愿意去劝谏君王。
临睡前,他心中坚定的默念,这次的县试报名可一定得通过啊。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惠娘用过早膳后,便去隔壁李二家串门,手中还煞有介事的拎着一把算盘。
李二一大清早便下地干活了,李二媳妇在喂柱子吃药,柱子虽然还是蔫蔫的,但气色比昨日好了太多,吃过药之后又睡下了。
惠娘和李二媳妇坐在院子里的沙堆前合计着以后的营生,当初谢壑生病,惠娘手慌脚乱之际,李二媳妇没少帮衬她,如今李二家落难,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嫂子,柱子大伯那边到底贷出多少秋季青苗钱?”惠娘低声问道。
李二媳妇一怔,苦笑道:“婆母一个数,妯娌一个数,当家的又是一个数,我也不知道哪个为准?”
“担保的契约还在么?”惠娘想了一下说道,“只李二哥私下允了的,另外两户压根没答应,应是贷不出多少钱来才是,不可能超过夏季青苗钱的。”
见惠娘问契约的事儿,李二媳妇当即进屋拿了来,她说道:“我知道了当家的犯的浑,能不保留着这些凭据?好说歹说总算要了过来,我不识字,劳烦妹子给仔细看看。”
惠娘展开凭据一瞧,瞬间气笑了。
原来李二家的牛是头公牛,而担保凭证上写的是母牛揣小牛犊,众所周知一旦是母牛揣小牛犊那价格就比公牛高了两倍不止,再加上配种和饲养的本钱,一头怀孕母牛卖出三头公牛的价钱也是有的。
本来李二家的公牛估值在六贯钱左右,这么一翻倍再加上本息,等还的时候足足要还二十两银子才行,庄户人家做什么才能在半年的时间里赚够二十两?
李二媳妇气的心口窝疼!这数值比家里那几口人说的都要多,但惠娘是识字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惠娘没必要骗她,相反惠娘才有可能是说实话的那个。
李二媳妇哆嗦着嘴唇,喃喃道:“当家的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这是欺负当家的不识字!”
“嫂子,事情都这样了,别再气了,咱们合计合计赚钱的事才是正理。”惠娘安慰道。
李二媳妇魂不守舍的点点头,脸色煞白的对惠娘说:“惠娘,我该怎么办?柱子该怎么办啊!多亏你们机敏,提前并户了,不然还不得被那家子拖累死,真是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婆家。”
惠娘叹了一口气问道:“嫂子可愿跟着我做些点心买卖?我自己带着宣哥儿又管着地里,实在捣腾不过来。”
李二媳妇知道惠娘是存心帮衬自己,庄户人家有个营生何其不易,若不是十足的交情,谁闲着没事跟旁人分享自己赚钱的门路?她心中百感交集,忙点了点头道:“做!我做!你只管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