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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正经话茬儿,惠娘听了,心思一动,点点头笑了,应道:“多谢嫂子提醒。”
沿途又上了几个人,一车人说说笑笑往镇上赶,谢宣坐在阿娘怀里,柱子调皮坐在车头跟他大堂哥学轰牛车。
半晌后,一排排整齐的房舍映入众人眼帘,他们来的尚早,街市上已经有稀稀落落的摊位,李家妯娌见缝插针找了个位置不错的地方开始卖鸡蛋。
惠娘牵着谢宣的手往里转了转,太阳渐渐升高,集市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基本都是来卖货或者易货的,单纯挎着空篮子赶集的人不是很多,简而言之一句话,这里的人都很缺钱。
这里是大齐西陲,离胡人的地盘很近,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零星的胡商,一般情况下胡商在州府的市上比较多见,他们倒是不常下镇。
不过,如今州府百废待兴,镇上的集市上这才偶能看到胡商,无非也是些胡人边民,拿皮子来这边换些粮食盐巴和茶砖。
有些齐民见了他们仍有些心有余悸的,远远便躲开了,嘴里说着受不了那股难闻的狐臭味儿,实际是大齐与西秦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听闻了不少西秦人悍勇的骇闻,心里害怕罢了。
“累吗?”惠娘低头问谢宣。
谢宣摇了摇头回道:“娘,我不累。”
今天有些热,母子二人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谢宣才多小的人儿,惠娘没有多想,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谢宣挣扎无果,反被他娘束住了小手小脚,他认命的趴在他娘肩头,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远处一队远脚商打扮的行人蓦然吸引了谢宣的注意。
只听那群人嘀嘀咕咕的说:“本来以为镇上的东西实惠些,没想到寻了许久也寻不出一件像样的既能补充盐分又不容易腐败的吃食。”
“买些咸腌的长寿菜不行吗?”同伴们好奇的问道。
“我们走的远,要过沙漠荒地的,再水灵的长寿菜一过沙漠都被风吹的跟皮条一样,又干又硬又涩的,吃着不仅剌嗓子还刮肠子,人没被风沙吞了也得被吃食噎死。”那人回道。
“确认要过沙漠吗?朝廷准吗?”同伴又问道。
“信儿是准的,东家得了消息……”那人忽然将声音压低了些,“听官府的人说朝廷跟西秦人签了什么约定,互开边市,我们的人出去也有些便利,与前些年大不相同了,东家这才合计组队人马去西边探探,若有油水可捞,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同伴听说之后恭维的笑了笑说道:“还是秦大哥得东家青眼,能打探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那人被恭维的舒爽了,故作姿态的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跟在东家身边久了才知道些事儿的,兄弟可不要外传啊。”
“大哥说笑了,咱们一个商队的,我传给谁呀?小弟以后还指望大哥提携呢。”
二人又逛了一段,见镇上集市实在是乏善可陈,不禁摇了摇头随便买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谢宣收回视线,见阿娘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的交谈,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其后的路程,母子二人不再闲逛,而是有的放矢的与人交谈。
左右一聊能探出不少消息来,粮店的粗粮都涨了三文钱,一打探是行商要西去,路过镇上补粮补的。
惠娘称了两斗黄豆,想了想又称了二斤鸡冠子油,粮店旁边是糕果铺,惠娘花两文钱给谢宣敲了一块葱管糖,用油纸包着,也就拇指肚大小,谢宣掰了个渣渣尝了尝,然后小心翼翼的揣怀里了。
买完东西,惠娘抱着儿子来到几家人约定好的地点,李家妯娌的鸡蛋也卖的差不多了,还没过晌,一行人便登上了牛车,老牛溜溜达达的往长留村走。
卖完东西篮子空了,柱子也挤到了他娘的怀里,跟谢宣眼对眼,排排坐。
柱子手里捏着个喷喷香的净面肉包子,不大点儿,大人也就三两口的量。他眼睛瞅着谢宣,得意洋洋的要往下咬,一看那双清凌凌的凤眼,他还真有些下不去嘴。
柱子想了想问道:“想吃?”
“想啊。”谢宣如实答道。
“叫哥。”柱子坏心眼儿的逗他。
“……”谢宣沉静的望过来,柱子先绷不住了,他颇烦恼的摇了摇头道,“别看了,给你吃,给你吃。”说着,毫不吝啬的掰了一块肉包子递给谢宣。
“谢谢柱子哥。”谢宣的嘴巴比糖还甜,并承诺道,“等我阿娘做了吃食,我也分给柱子哥吃。”他怀里倒是揣着一块糖,不过那是给爹爹留的,他自己也舍不得吃,更何况若把这块糖拿出来,这些人又该念叨阿娘乱花钱了,他不想听念叨,也不想阿娘听这些念叨,所以只能给柱子一个承诺,反正柱子也吃这一套。
反向画大饼,真有他的。
柱子很单纯,柱子当了真。
一旁的大虎娘看得眼酸,自家小侄子是个馋猫儿,刚刚他娘给他买了个肉包子,任谁哄都哄不了一嘴去,却被谢家小子眼巴眼的看去小半个,这个心疼哟。
谢宣又将手里的肉包子分成两半,一半强行塞到他阿娘嘴里,一半自己吃了,柱子快把肉包子吃完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娘,他有样学样,留下一口给他娘吃了。
柱子娘何曾有过这种待遇,六七岁的小子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候,再者说大人能跟孩子抢口吃的吗?!
那谢家小子人不大,倒孝顺的很,手里有一块肉他娘也能分着半块,这就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吗?
柱子娘低眉想了想,要不……要不等手头宽裕了,也送她家柱子去学堂念两天的书,认认字识识礼,别做睁眼瞎。她这么想着,被柱子分出去的半块包子也不是那么心疼了,跟谢家打好交道总是不错的。
惠娘母子到家之后,先做了晌午的饭,谢宣揣着那块有点软化的葱管糖往后院溜达。
见他爹正歪在床头温书,可见病好多了,人也有了精神。
谢宣打开油纸包将那块葱管糖递给他爹道:“爹,这糖可甜了,你尝尝。”
谢壑看着表面有些拉扯的糖丝,便知这是惠娘买给宣儿的零嘴儿,他如何吃得,遂推说道:“你快吃吧。”说着一股脑儿将那糖塞到儿子嘴里。
这小家伙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当爹的,令他十分受用,又酸涩的紧,若不是他无用,他的孩子本该锦衣玉食的过活,如何连一块糖都舍不得吃。
一时间又是自怨自怜又想强撑起往后的日子。
“宣儿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谢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稚言稚语,犹如一道天光劈开了他生命中最厚重的阴霾,他爹不要他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儿子仍然需要他。
谢宣钻进谢壑怀里,谢壑给他读起了诗书。
谢宣就着这些似懂非懂的圣贤之言,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前院里,惠娘倒腾了一下大酱缸,里面还有半缸酱,她们一家三口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她打算整饬出一些来,卖给东西来往的行商,赚些家用。
当然不能就这么卖出去,要想卖个满意的价钱,得花些心思变变样子才行。
惠娘将饭端到后院时,先把谢宣香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阿娘做了什么饭?好香啊。”
谢壑亦循声往托盘上看去,见金黄喷香的小米饭上铺了一层乌黑油亮的酱,酱是特意拿油炸过的,有股十分特别的香气,不同于平常酱料。
饶是他见多识广,亦没有吃过此等味道,不由得也生了几分好奇之心。
惠娘见状道:“用麻油煎炸了些豆瓣酱,里面放了些菌菇碎丁,郎君尝尝。”
谢壑还病着,尤其是肠胃绞痛的厉害,吃的豆饭、豆粥多了容易胀气,更是遭罪,由是惠娘专门换了些好克化的小米来做给他吃。
谢壑接过汤匙从善如流的舀了一口,吹了吹汤匙上的热气,转身喂给了谢宣,谢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道:“好吃,特别好吃。”
惠娘笑道:“郎君只管吃,不必喂给宣儿,灶间留了我们娘俩的饭。”
谢宣紧接着问道:“这种香香的酱还有吗?”
“有的,小馋猫。”惠娘揉了揉他脑袋上的冲天鬏说道。
谢宣笑了,也不在他爹怀里窝着了,伸出一双小短腿蹭下榻去,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