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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大哥家,不是旁人。”李二皱着眉头说道。
“对,不是旁人,我们比他家多什么?不就多那一头牛吗?那是我的嫁妆买的,与你们姓李的无关!到时候大哥家青苗钱还不上,官府若来牵牛的话,我指定跟你和离,一头牛做什么不好,平常能拉车耕地,便是老了也能换个银钱供柱子念几年私塾,现在倒好!”李二家的怒气冲冲的说道。
“别嚷嚷了,还嫌不够丢人吗?”李二将他媳妇儿扯入屋里,李大家的寻了好处,拎着那半袋豆种就灰溜溜的走了。
下等户借青苗钱需得三家上等户共同同意担保,这长留村这一保里,李二家,谢壑家,陈栓家都在上等户之列,李大家的先来自家兄弟这里磨开口之后,转身去了谢家。
惠娘在收拾家里的豌豆,打算泡一些出来给谢壑父子俩做一回豌豆黄吃。
李大家的就这样十分自来熟的进门了。
惠娘与李二家的十分投脾气,对李大家的为人略有耳闻,虽然心中有些不喜,但从未表现出来过,只是按平常乡里乡亲的样子相处,不过分熟识,也不过分生疏。
“李大嫂,今日不忙?”惠娘招呼道。
“今日下了雨,我便想着正好撒些粮种。”李大家的趁机开门见山道,“垦出那么一大块地方出来,种子却是不够了,我想再去官府那里贷些青苗钱出来。”
惠娘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她抬头看了李大家的两眼,淡笑道:“李大嫂前头的青苗钱可曾还了?”
李大家的一愣,嘟哝道:“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可怎么得了,等地里的庄稼打粮了,钱自然就还得上了。”
惠娘眸中毫无笑意,她郑重其事的说道:“都是拉家带口过日子的,寅吃卯粮的事儿我可不敢干,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大人怎样都能活,孩子可不成,李大嫂也是当娘的,自然能体会我这一片为母之心。”
“我兄弟家都同意了。”李大家的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兄弟同不同意那是他的事儿,我却不能松这个口,我家说是上等户,到底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到时你还不上官府的钱,我们家也替你还不上,按大齐律例我家郎君却是要被罚去服徭役的。”惠娘陈情利弊道。
“惠娘,你这是见死不救,逼死我于你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你家山头连渤海的枣树都种上了,便不管我们这民间疾苦。”李大家的这番话端的是一个理直气壮,这是见惠娘不松口便要撒泼了。
李二家的一边在屋里抹泪,一边竖着耳朵听谢家这边的情况,见她大嫂在谢家高一声低一声的,她这心里亦起起伏伏的。
李二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是我嫂子,她张了嘴了,我还能拒了去?既然她肯上进,我们这边搭一把手也是好的,不然她穷的筷子敲碗,还不是要靠我们接济?”
话虽如此,李二家的心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况且,借青苗钱需要三家上等户同意,即便咱们同意了,陈谢两家必然不会惯着她,她将家里的豆种拎着走了,也只能种这些豆种而已。”李二蹲在屋里扒拉着豆饭说道,他若真狠下心来不同意,他爹娘那关就过不去,到时候一记不孝不悌的大帽子扣过来,来找他闹的就不单单是大嫂了。
李二家的一抹眼泪,愤愤说道:“我不管别人家如何答复,我若因这问题吃了瘪,咱日子也甭过了,好么,过来过去哪是给自个儿过日子的?全搭在你大哥家了,我的柱子怎么办?我还打算送他去学堂念两年的书呢,庄稼日子想钱这么难,你看看隔壁谢家,就因为男人会读书,对我们来讲天大的难事,在人家眼里算什么?!趟着就过去了。”
李二低头扒饭,沉默的像头老牛,他知道自家媳妇心气高,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家里打算,由是她乐意抱怨几句他就听着,并不回嘴反驳,读书?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该想的事吗?
虽然他不甚清楚隔壁谢家的来历,但看谢家男人的举止亦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派啊,这样的人本来就与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李大家的还在谢家吵吵,谢壑在后院的书房里温书都听到了,他合上书本踱步而出,皱眉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惠娘歉然道:“李大嫂要借青苗钱,需要咱们家同意,只是她上一季的青苗钱刚贷了,如此寅吃卯粮怕是不妥。”
李大家的彻底撒了泼说道:“读书人家就了不起了?空读些圣贤书,一无功名,二不知体恤民情,白是上等户了。”
说来好笑,当初谢家能评为上等户,只因比别的人家多了一车书。
谢壑蓦然抬头,目如寒星直直盯着她,青天白日贸然将人盯出一身冷汗来,李大家的瞬间息声,在这个别人口中病的快要死的男人竟如此威严,只沉默着看着人,就将人看得手脚发凉,冷气直冒。
谢壑看她不说话了,方才说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报官将你请出去?”
李大家的撒泼撒不出去,抖着嘴唇梗着脖子说道:“不同意便不同意,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壑冷笑道:“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家山头上的枣树是个稀罕物,希望这位嫂子多给看着点儿,少一棵唯你是问。”
“你……你血口喷人,谁要偷你家枣树了?!”李大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看好你男人,别手欠。”谢壑淡淡的警告道。
惠娘有人给撑腰,瞬间底气足了,她接过话茬儿说道:“我家郎君肯说这话必然不是空口无凭,李大嫂好自为之吧。”
李大家的没在谢家讨到什么便宜,转身去了陈家。
没多大会儿,陈家鸡飞狗跳,李大家的和陈家媳妇撕巴起来了。
陈家自是也不同意李大家的再向官府贷青苗钱,李家的青苗钱若是买了粮种倒还好说,十有八九是被李大偷着摸去赌了,谁家敢做这种保?!无底洞一样。
本以为李大家的贷不出这钱来,没成想两天后,在三家上等户两家不同意的情况下,李大家的还是将青苗钱给贷了出来。
谢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就被别的事分去了注意力,他预备着报名明年的县试,只是如今谢京是熙州地的学政,纵然他能过得县试、府试,也会在院试这一关被谢京刷下来。
谢壑低眉沉思,他该如何破局?
谢壑、惠娘又带着谢宣来到县城。
惠娘经过米家宴席一事, 她的豌豆黄和杏仁酪已经在永宁县城打出了名声,县城里有不少点心铺子有心招揽惠娘做糕点娘子。
但一家ῳ*Ɩ 人在县城安家花销太大,她和郎君目前还没有攒够在县城买一处宅院的钱, 家里的两座山头也需要人照看着,所以并不适合在城里的糕点铺子做工,只接了定期给茶楼送点心的活计。
这次进城,惠娘有惠娘的活计,谢壑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先去县城衙门处探探口风, 看看自己有没有考童试的机会?若他可以在熙州永宁县考童试,那只要学政不是谢京或谢氏派系, 他的科举路便还可以走一走, 若他在永宁县连童试都考不了, 就该断臂求生, 想别的办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 他不想如此。
谢壑垂下眼睑, 遮住眼眸中的凄哀之色,他不奢求父亲的偏疼偏宠,只是想得到父亲公正的对待就这么难吗?
哪怕父亲冷待他这么多年,他心中虽然酸楚,但并不曾有什么怨言, 可父亲千万百计阻拦自己的科举之路,让他十分费解。
父亲是怕自己通过科举青云直上, 会向谢氏复仇吗?
他志不在谢氏, 不在临安侯府的基业。
谢壑不知不觉间攥紧了衣角,心中充满了酸涩。
谢宣的小手摸上了他修长的手指, 小儿掌心的温热瞬间通过血脉传到了他的心里。
谢宣撒娇道:“车上颠,要阿爹抱着。”
谢壑从善如流,将儿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查过过所,进了县城之后,谢宣跟着惠娘去茶楼送点心,谢壑直奔县衙。
他出具了自己的户籍证明,迁户证明,掌管童试报名的文书递给他一张清单,需要填写祖上三代的具体情况。
谢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良久之后,他如实填报了祖上三代,交给文书之后便匆匆离去,似是不敢看最终结果。
文书接过谢壑的报名单之后,也愣了,在县衙当差的,多少都有些见识,哪怕不知名动江南的临安谢氏,也看得懂临安侯三个字,勋贵之家啊!
只是不知堂堂侯府公子为何会沦落成边户?实在是匪夷所思。
文书呆滞间不知裴逸安已走到他的面前,见他发呆不由敲了敲窗棂。
文书瞬间回过神来说道:“裴主薄万安,您看这张报名单是不是十分吊诡?”
裴逸安接过报名单之后,一眼就看到了谢壑的名字,他在祖上三代那里看到了临安侯的字样,不禁一愣,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