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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你带了个戏班子来,可热闹了!您留着解解闷也好!”谢宣献宝似的说道。
“好,好!”颜斐都笑纳了,转眼到了开席的时间,颜斐命谢宣坐在他身边,指着席间的反沙芋头和茭白炒肉道,“尝尝合不合胃口,之前特意嘱咐厨子备下的。”
这两样都是谢宣最爱吃的,尤其是喜欢吃颜府的厨子做的,他真的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颜斐看着谢宣抡筷子快的什么似的,自己也笑吟吟的多吃了一碗饭。
等到吃寿面的时候,谢宣将自己碗里最长的那根面条挑出来夹到颜斐碗里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颜斐看着寿面愣了愣,他将自己的面夹了一半给谢宣道:“你也吃。”
寿星碗里的面条是不能随便分给旁人的,因为有分寿之嫌。
在座的各位弟子见状纷纷沉默下来,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他们的小师弟谢宣来,他们知道师父待闻金金格外不同的缘由,大概是闻金金总能让师父忆起英年早逝的谢宣来。
如果小师弟如今还活着,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吧,真是天人不寿啊!
谢宣看着碗里的面条,说道:“我还年轻。”
颜斐摇了摇头道:“谁会嫌这个少,你多吃点为社稷多辛劳一些便是了,不许推让。”
谢宣知道自己之前诈死着实伤到师父了,他自己亦解释不得,只得在师父的注视下将自己碗里的寿面一口吃光。
颜斐笑吟吟的看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谢宣收到九个师兄的白眼,大抵师兄们是觉得闻金金此人过于率性而为了吧,让你吃你便吃吗,忒不客气了。
这些白眼谢宣是收不到的,只针对闻金金这个身份。
偏偏谢宣是个促狭的,挨个给九个师兄敬了酒,一边敬酒一边逗笑,只将九个师兄憋的满脸通红。
这九人又不约而同的想:可恶!这小子又在学小师弟了!忒会拿捏人!但赝品永远是赝品,不像的!全天下只有小师弟最可爱!
谢宣见状轻轻扬了扬眉,与师父碰了碰杯将杯中的杏花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又恶劣的笑。
“忒是顽皮,我看你这性子算是改不了了,闻人驰怎么忍的?”颜斐摇了摇头说道。
“王爷大度的很,不跟我一般见识。”谢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也只得如此了。”颜斐道。
酒席散罢,谢宣将颜斐拉至一旁,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契来递给颜斐道:“洛阳那块宅子邸我赎回来了,又重新修整了一番,是您会喜欢的模样。”
西京洛阳寸土寸金,谢宣这一番捣鼓想必花了不少钱。
颜斐道:“地界儿卖了就卖了,你又何苦重新折腾?我听说你穷的都跑去西域打秋风去了?还花这些冤枉钱作甚!”
谢宣摇了摇头道:“打秋风打的太成功,这不是手头宽裕了嘛,您又那么喜欢那处宅子,总放在别人手里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就赎了回来,您什么时候开心便去瞧一瞧,看一看,住一住,心情也爽快不是?”
颜斐吹了吹胡子道:“又盼着我去洛阳修史?”
谢宣道:“哪能啊!蔺相如今可没那么强势了,要说修史也指不定是你俩一起修呢!”
颜斐佯装恼怒道:“这厮是怕我在史书里骂他!”
谢宣哄道:“您不是这种人!”
“的确不是,骂他一人岂能解恨,要骂也是骂他全家,包括他的弟子与狗腿子。”颜斐冷哼道。
谢宣捂嘴笑道:“施刑不过九族,还得是您,一出手十族都打不住了。”
“那不是他欠的,蔺祈的黑料我真是抖上十筐都抖不完。”颜斐皱了皱说道,“你这话怎么像是嘲讽我?”
谢宣赌咒发誓道:“绝对没有!人无完人嘛!就连蔺相也不例外!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颜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马屁精!”说着,他命人去他的书房里取来一个尺长的盒子,将它郑重其事的交给谢宣。
谢宣不解的看着他,颜斐这才说道:“几本旧书罢了,本来是留给我那福薄祚浅的关门弟子的,他是无福消受了,便传给你吧,你回去定要仔细研读,不明白的可来信问我。”
谢宣抱着这个重似千斤的盒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从颜府回到驿馆的当天下午,谢宣便给齐璟留了封辞别信挂印跑掉了!
狂奔出五百里,换了四五张脸之后,他这才抱着师父交给他的盒子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的朝兴庆府赶。
左右在马车里闲着无聊,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沓书册,最上面那本叫《骑鹤集》,谢宣拿起来翻了翻,瞬间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又心酸又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争强好胜,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才笑话了他没有边塞诗,这便给了一本。”
他低头看那发黄的纸张,很有些年份了,依诗题上的年号来看正是师父少年之时所作的。
颜老书房里的书,没人比谢宣看的更多更全面,之前连谢宣都没读过这本《骑鹤集》,可见颜斐藏的有多深。
谢宣又往下翻了翻,都是些陈年奏对以及治国方略,那时师父的笔端是轻盈的且充满豪情壮志的,在那个人人歌颂江南的时代,有个少年曾经在殷殷期盼着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可希望却一次次落空,失望一点点累积,累积的足够多了便山呼海啸般的摧毁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梦。
谢宣其实也暗中奇怪,明明师父与蔺相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吵,可人人都说他们俩是最好的朋友,那二位也从未否认过,他跟在师父身边多年,不知这友谊是从何产生的?又如何维系的?但总是意外的和谐。
而今,他在这个盒子里得到了答案,里面有许多师父和蔺相往来的书信,关于江山社稷,关于诗词歌赋,关于人生理想,说是管鲍之交也不为过,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甚至后来蔺相实施的多条新政都是许久之前就和师父商讨过的。
但后来,师父还是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曾经,变成了朝中有名的保守派。
最后是一封亲笔信,大概内容如下:
宣儿吾徒,见字如晤。
匆匆一别又将是数个春秋不得相见,人世倥偬,虚名虚利压身,脊梁也不似先前那般挺直了。
那日在几重山你委屈的什么似的,说什么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你以为师父当年为何要收你,是你格外聪明吗?世上聪慧的小儿何其多,于师父来讲,你的诸位师兄哪个不是才智过人?
师父在你身上看到自己少年时的光芒,总觉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你,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或者是为师平日里过于严肃,让你心生恭谨有余而亲密不足,生死之大事也敢拿来开玩笑,关于这一点儿为师是恼你的,真看不出你的父祖不仅文治武功厉害,瞒人的功底也不差,为师连他们也一并恼了的。
但恼怒之余,为师还是想将自己年少时的理想托付给你,我和蔺祈不能完成的夙愿希望在你那里能够得到圆满。
谢宣将短短两页纸读了又读,却未曾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曾经狭隘的认为师父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他也羞于以谢宣的面目再面对师父。
可最后却是师父的绝学离他的愿望最近,师父是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他如今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他与秀秀两个人的梦想,还有师父,还有蔺相,还有阿爹和爷爷,迟意和从庚,所有的亲朋故旧原来都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上,都在尽自己所能的去理解他,成全他,成就他。
闻金金跑了!
这事儿隔了一天才被发现, 因为颜斐寿辰次日是休沐日,一不用上朝二不用坐衙的,关键是闻金金喜欢在休沐日到处闲逛, 驿馆那边看的也不是很紧,以为他在哪个大臣家里做客呢,谁知道他扭头就跑了!
齐璟自然是恼火非常。
谢壑暗中扶额,颜斐也终于明白谢宣隐姓埋名的缘故了!这种行事作风,可不就得隐姓埋名嘛, 省的被官家迁怒了旁人去!
临安侯谢靡忙打圆场道:“闻金金不过沽名钓誉之徒, 没多少真本事的,想必待久了怕露出马脚来, 这才着急跑了的, 这种人走了也就走了, 我泱泱大齐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治国经邦之才?!”话虽如此, 他到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闻金金一副强臣做派, 比当年的蔺祈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金金在朝中对于他来说是祸非福,如今闻金金自己识时务先溜了,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