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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徽抬头看了看,对青衡说道:“大郎,领着你祖母和兄弟先出去。”
“是。”青衡领命,谢钊跟在祖母和兄长后面,悄不声的出去了,见兄长他们走远了,他又悄悄的回到了廊下,偷听屋里的动静。
谢宣见阿娘和孩子们都出去了,他猛的跪在谢壑面前道:“青衡都与我们说了,是孩儿连累了父亲和祖父。”
谢壑略微阖了阖凤眸,叹息道:“不怪你,大抵是大齐气数将尽了。”
谢徽将手背到了身后,沉默良久之后问道:“我这一生波澜壮阔,身居显达之位有之,卑贱如尘埃之时有之,想一想亦不ῳ*Ɩ 枉此生,唯一的遗憾除了你母亲便是读书读的少了,先前总也没有空,如今得了空也乐得清闲,胳膊腿的还能够动弹,若真到了那一日咱们一家动身去江西吧,鹅湖书院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老夫做了一辈子武夫也去熏一熏文气。”
谢钊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忘了自己偷听的身份,啪一下子打开房门,说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太爷爷,孙儿以为你说的不对,大齐的文人够多了,不缺你这蹩脚的一个,官家容不下你,汴京容不下你,你还可以来河西,来熙州……”
“谢钊,住口!”谢宣低吼道。
谢钊刹时沉默了,他脖子梗的直直的,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谢宣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爷爷和太爷爷尊重爹爹的选择,爹爹也应尊重他们的选择。”
谢钊握了握拳,低声道:“我谢家一路退让,官家就会放过我们吗?汴京的政敌就会放过我们吗?江南的政敌就会放过我们吗?说什么迁居江南,不过是让谢氏引颈受戮罢了,我谢钊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也没有办法看着爷爷他们去死,反正爹爹打定主意是要做孝子的,那只好我来做不孝孙了,我这就回熙州去取我的亲卫军来,便是绑也要将谢家绑去河西。”
“咳咳。”谢壑重重的咳了几声,谢宣坐在他的身侧替他顺着气,半晌后他才开口说道,“钊钊,爷爷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不出五年,大齐与兀目必有一战,爷爷还有一己之力可用,怎可轻易去河西消耗你阿爹与平西王之间的情义,那才是真正的贪生怕死之徒。”
谢钊听得两眼红通通的,强忍着眼泪不落下。
“钊钊,将来若有一战,你愿做爷爷的先锋官吗?”谢壑笑意盈盈的问道。
“孙儿愿意,愿听爷爷差遣。”谢钊郑重其事的回道。
“咳咳,那就好,也不枉爷爷花了十二双白璧替你定下门极好的亲事。”谢壑揶揄道。
谢钊闻言没好意思起来:“……”良久之后,他又好奇的问道,“爷爷,是咱们隔壁杨御医家的女儿吗?”
“哎哟,爷爷后背疼,记性不好,可忘了。”谢壑佯装呼痛,唬的谢钊一愣一愣的。
谢钊自知失言,脸一阵红似一阵,耐不住尴尬跑了出去。
谢壑轻叹了一口气道:“他还小呢,总归要多些耐心教导,不要一味的压着他。”
谢宣道:“是,谨遵阿爹教诲。”
半个月后,谢壑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谢宣也预备回河西了。
谢钊耐心在书房里画了好几幅画,最后挑挑拣拣出两幅最好的来收好,一个翻墙来到隔壁杨家。
恰好赶上芸娘和手帕交正在花园的亭子里谈天,姑娘家有什么烦心事,左不过是谈谈这家的胭脂,那家的首饰的,有的过了及笄之年便要预备说亲了,姑娘们也会红着脸暗中讨论汴京城里出色的世家子,或者偷偷唾弃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哎,渴望未来夫君只有我一个不大现实,我还是求求做高阶的诰命夫人比较靠谱。”
“也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崔尚书家的大姑娘倒是哭着闹着嫁给了心中中意的人,此时不也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了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没得手时千好万好海誓山盟,一旦得了手就嫌寡要淡的,说什么贤妻不美,美妻不贤,又美又贤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忽然话头一顿,众人齐齐看向芸娘道,“芸娘,你的亲事可有什么风声?你听你阿娘提起过吗?有属意的人家吗?”
若有的话,她们几个避一避,毕竟依芸娘的容貌,京中没有哪个小娘子敢同她比一比。
芸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闹了个大红脸道:“这我去哪里知道?”
众人见她这神色,不像不知道的模样,反而更好奇了,芸娘一向性子冷清,若不是特别中意的儿郎,她何须做这种小儿女的情态?!
众人将京中未婚的贵府儿郎数了一遍,竟然都不是。
谢钊手持画卷倚在亭柱旁笑道:“莫猜了,她的未婚夫是我!”
众位小娘子惊的齐齐回头去看,见檐下少年灿若云霞,神采昭彰,一时不禁怔了怔。
芸娘羞得了不得,她忙站起身来说道:“你又来浑说什么!”
谢钊笑着将手中的画作递过去说道:“荆山的新作,你留着赏玩吧,我要回家去了,你……你……”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道理来,一跺脚索性走了,挥了挥手说道,“荆山的画作要多少有多少,你喜欢什么记得来信告诉我。”他都会给她画的。
众位小娘子又是一惊,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啊,口气这么大,居然视荆山画作如此寻常!
芸娘只推说是原籍世交家的儿郎。
诸位小娘子这才半带遗憾半带庆幸的放了心,不是汴京人啊,长得再俊美又能如何呢,总归是出息不大的。
芸娘低头未做解释,也不好解释,总不能将她的未婚夫是谢太傅的嫡次孙这事儿广而告之吧。
三年后, 身子一向孱弱的齐璟殡天了!
齐璟唯一的儿子齐云继位,外戚霍氏重新进入权力中枢,汴京朝堂谢壑的门生故吏数不胜数, 霍氏想要剪除以谢壑为首的相党势力简直难如登天。
本来霍家的掌舵人霍鸣翔以为谢壑会在三年前的那场恶疾中病死,谢壑一旦身死他们就有的是手段剪除朝中拥护谢壑的人,谁知道!!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齐璟年纪轻轻的竟然没有谢壑耐活。
新帝年少, 主少国疑, 霍氏虽然是外戚,看似风光无限, 但依旧没在和谢壑的斗争中占得上风。
汴京朝堂风云涌动, 大齐北疆亦波澜再起, 兀目趁大齐皇帝新丧之际在边关频频调兵遣将, 图谋甚大。
临安侯谢靡捋须沉思道:“大行皇帝曾经说过,他驾崩之后便命谢壑一家迁居江南, 可曾下了召令?”
霍鸣翔摇了摇头道:“并无。”
谢靡道:“无妨, 如今我们现拟一道令也来得及。”
“只恐谢壑不认。”霍鸣翔苦恼道。
谢靡勾了勾唇角道:“便说大行皇帝殡天前留有遗旨,生前感应泰山神祇将降福于天下,特命太傅谢壑亲自前往泰山代君封禅。”
霍鸣翔大喜过望道:“好!好计谋!如此一来便不怕谢壑不从了,只要谢壑一离京,别个不成气候。”反正如今新帝还小, 国玺由他这个国舅爷代为看管,什么样的旨意不好拟呢?!
新帝登基第一日, 便命谢壑代先帝封禅泰山, 实则将其暗贬出朝廷。
兀目人得知此消息后狂喜万分,他们久久无法解决的谢壑就被新君如此干脆利索的打发掉, 岂不天助兀目!
河西边防压力瞬增,既要防兀目,又要防汴京那边抽风,谢宣与楚怀秀已经数日不曾回过熙州,熙州军防悉数由谢钊这个少将军负责。
新帝继位的第三个月,兀目人从真定府撕开缺口,率五十万大军南下,势如破竹,举世皆惊。
小皇帝懂什么呀,直接骇破了胆子,由谢靡等人护着一路南下逃命,在渡淮河的时候被闻讯赶来的谢壑拦下,谢壑力谏新君与他一同前往京西大营,依托京西禁军迅速布置防线,阻拦兀目大军南下。
“谢太傅,兀目骑兵锐不可当,中原之地一马平川,阻挡不了的,唯有长江天堑可以阻隔他们,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兀目人不过是试探,这次他们动真格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新君战战栗栗的说道,唇色煞白,面无血色,一看便是被兀目人吓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