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 2)
二人一进门就惊叹道:“好香!果然今天来谢家是来对了。”
谢壑微微诧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没回汴京?”
裴逸安摆了摆手道:“我爹娘还在外任上,回汴京不过是听叔伯们扯皮,无聊的很。”
蔺冕道:“我家过年气氛好不好,全看我爹的心情,算了算了。”他这话说的含蓄,不过大家都听懂了,蔺家哪里是看蔺祈的脸色过年,是看官家的脸色才对,况且蔺家子嗣多,他不在堂前倒也还好。
谢壑把二人让进门来,蔺冕笑道:“昨夜跟楚统领进山打猎了,所获颇丰,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些,便想着给你送来。”
“多谢惦记。”谢壑亦笑道。
裴逸安道:“他分明就是馋弟妹手艺了,说的这样清新脱俗。”
谢老汉协助仆人们将猎物抬进院里,谢家的羊肉汤刚好出锅。
惠娘见蔺冕他们来了,又多添了几副碗筷。
蔺冕也不客气,坐在谢宣身边,往手里哈了哈热气,便端起碗来喝汤,雪天喝羊汤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薛氏将家里自酿的梨花酿取了来,分杯与他们倒酒。
裴逸安笑道:“伯母莫要忙活了,不是外人,我们自己来便可。”
薛氏笑着应下,去灶房再添两个下酒菜,惠娘将切好的羊肉片和蘸碟端了上来,在众人面前一一摆好。
蔺冕一口羊肉一口汤吃得不亦乐乎,嘴巴忙的都没空说话。
倒是裴逸安新奇的叹道:“头一次吃不蘸韭酱的蘸水羊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惠娘笑道:“郎君不爱韭酱,我便想了些别的办法,万幸还不赖。”
蔺冕腹中没那么饥饿了,他终于腾出空抬起头来说道:“何止是不赖?简直是人间至味,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谢宣好奇的问道:“比皇宫里的还好吃呀?”
“那是自然。”蔺冕吸溜了一口羊汤继续说道,“御膳房离宫宴大殿老远呢,等菜端上来时哪里还有热乎气?荤腥冷炙要多难以下咽就有多难以下咽?不酒喝压根就压不下去,便是除夕和大年初一赏赐下来的年饭,嗯……也得热热再吃。”他刚想说也就那样,难吃的很,一想到底不妥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蔺家不好奢靡,不重口腹之欲,食物素淡能果腹即可,可怜蔺冕从小到大吃到的美味佳肴着实有限,这会儿坐在谢家吃饭就像一只田鼠掉进了米缸里,幸福的连他爹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裴家倒是讲究,可太讲究了,难免繁琐,不知其本味,裴逸安也更喜欢谢家的饭,热乎乎的,香喷喷的,烟火气十足。
刚刚裴逸安听惠娘说谢壑不喜欢韭酱才特意调制了别的蘸水,他们裴家倒是钟鸣鼎食,可也没有哪个人会因为他不爱吃某样食物,而特意做旁的食物来给他吃。蔺冕是羡慕谢家的饭,他反而更羡慕谢临渊。
他活到这么大,喜好都是跟着家主走的,家主爱吃什么他便吃什么,爱不爱的仿佛不重要。
思及此处,裴逸安自斟一杯梨花酿,饮了。
薛氏又端来两个下酒菜,惠娘见光喝汤也单调,挽起袖子又包了一帘羊肉馄饨就着奶白色的汤汁煮熟。
蔺冕是一口酒都没喝,又来了一碗羊肉馄饨。
饭饱之后,蔺冕摸了摸肚子,意犹未尽,可是实在吃不下了,将家里素来教导的君子风仪晾到了一边,又偷偷去茅房松了松裤腰带。
谢壑纳闷道:“怎么想起进山打猎了?”
蔺冕摆了摆手道:“也不是特意去打猎的,那边来了人,说是西秦人有两三个防点有异动,怕西秦人冬日缺衣少粮的来扰边,楚统领以防万一便带着我们巡视了一下边所,顺手猎了些野味打打牙祭。”
他所说的那边的人便指兴庆府的人。
裴逸安听罢叹了一口气。
蔺冕扭头问道:“逸安,你有心事?”
裴逸安摇了摇头道:“我没心事,恐怕上面的人有心事了。自打西陲新开边六个州之后,大齐西北边将貌似与那边走动的亲密了许多,官家这个年怕是过不好咯。”
熙州等六个州的新边是实验新政的重要基地,新政又是官家和蔺家一手促成的,大齐西陲边将与兴庆府的人往来,官家夜里怕是连御枕都枕不安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况且当年官家的先祖齐赫章夺闻人氏江山的手段本就不高明,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他倒是以出征为名黄袍加身了,现在子孙后代倒担心江山不稳了。
只是齐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好说什么。
官家睡不踏实了,问题不大,可若因此将新政废了,冷却西六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显然,裴逸ῳ*Ɩ 安是担心这个。
蔺冕摸索着酒杯,咽下今天第一口酒道:“不会的,大不了,大不了我父亲劝说官家派个皇子来督边,这下该踏实了吧。”
众人沉默不语,这里偏成这样,哪位皇子会纡尊降贵呢,再者说若是来一位不支持新政的,岂不是更麻烦?!
不过,这个就要看蔺祈的手段了。
良久之后,蔺冕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我不爱回家的原因,都是事儿,一个头八个大。大过年的,不提这个,喝酒喝酒。”
“蔺成冠,你的肚子还有空喝酒吗?”裴逸安揶揄道。
“溜溜缝总是可以的,只有吃饱了的人,没有吃饱的胃。”蔺冕回道。
“撑死你得了。”几人瞬间笑成一团,谢宣也偷偷戳了戳蔺冕的肚子,被蔺冕捉住小手佯装要灌他喝酒。
谢壑扶额道:“蔺成冠,我儿还小,酒你自己喝,休要灌他。”
几人正玩笑着,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惠娘去开门见李二媳妇端着一箅杂面包子,包子还热气腾腾的呢,显然是刚出锅。
“惠娘,这是我今天新蒸的马齿苋猪油渣馅的包子,虽然掺了二分杂面,但味道不错,你尝尝。”李二媳妇笑道。
临逢年节,关系不错的乡里乡亲是会互赠吃食的,天黑之前惠娘给李二家送去一盆羊肉汤一盘水煮羊肉,那时李二家还没收拾清,这饭刚做好就给惠娘回送了来。
李二媳妇见谢家有客人,倒也没进门,将包子交给惠娘后就走了。
惠娘将包子放在桌上,谁吃谁拿,蔺冕没吃过不是净面的包子,一时有些好奇。
他开口问道:“这家是不是受青苗钱连累那家?他家与人作保的钱还清了?”
谢壑道:“那家是个踏实肯干的,男人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打零工,女人跟着惠娘做些点心买卖,这段时间虽然过得紧巴了些,好歹账清了。”
蔺冕点了点头,他拿起一个杂面包子放嘴里尝了尝,心道:这就是老百姓过年的时候,吃得最美味的食物啊。
裴逸安道:“这下成冠可放心了,上次听说你与邻家遭了匪,约摸是想到了什么,他自掏腰包给县衙官差,让官差给这家送了三两银子,合上官府赏的,正好凑够五两了,想必够这家过活一阵了。”
谢宣纳闷道:“不是只有二两吗?”
蔺冕抬头亦瞅向裴逸安,几人面面相觑,天杀的衙役,这点儿银两还克扣?!
蔺冕嚼着嘴里微微发酸的包子,油脂的味道很冲很霸道,他默默的吃完这个包子,叹了一口气道:“一年到头百姓连个净面包子都吃不上,这难道是新政的初衷吗?”
“这正是我辈需要努力的地方啊,倘若大齐人人富得流油,我也就可以好好的归隐山林,每日只知道谈诗饮酒,岂不快哉?”裴逸安安慰他道,“比起京师的繁华热闹,这里才是人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