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曾是凤冠诰命身,亦主朱楼二十春24(2 / 2)
见可卿话里话外已经带出吩咐的意思来,王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敛容,到底不习惯得略略一蹲身道:“是……”
可卿也起身上前,搀扶起王夫人,一手携了薛姨妈,略略轻声道:“再一层…… 说不得还要乍了胆子和二位太太说道,免得回头失了分寸…… 就是二位太太还请要梳洗打扮,着意装饰…… 太太…… 如今我们的身份论起来都是一样的…… 其实…… 太太就进了园子,也就是一般的。都是主子的…… 侍从之人,太太有了年纪,要打扮了…… 也好…… 万一…… 就是……” 她虽如今历练了,只是这话到底有些难以启齿,也有些结巴起来……
王夫人虽然是无心烂漫人,经历这一场风霜,也到底知了人情冷暖,知道可卿所言何事,一叹道:“情妃吩咐,我自当铭记…… 我人老珠黄的,主子还能看得上一眼…… 我还有什么说的…… 自然用心侍奉…… 哎…… 情妃不用担心,我来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必然不敢失了礼数,侍从就侍从,你们小辈…… 一个个都用自己的心力,挣得主子欢心,才有家里一线之明。那么多可怜见得还那么小就…… 我还有什么说的……”
可卿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又抬起头环顾四周,声音略高道:“各位姐妹,还有屋里诸位…… 太太姨太太才进园子,虽说是身份只是嬷嬷,但是大家还要尊重才是,若有谁真得敢作践起来,凤妃知道了必然是要打发的,我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我想诸位小主,小姐,姑娘都在…… 不消我吩咐才是……”
周围都一叠声凑趣道是。也就慢慢退着散了。薛姨妈跟着宝钗,王夫人跟着探春便各自要下去,金钏儿也就上来拜见王夫人只顾着叩头,王夫人忙搀扶起来,口中只道不可。各人唏嘘一番不提。
却说众人散去,瑞珠代可卿送宝钗、湘云出去,宝珠伺候着可卿回了内室,坐上桃花锦缎炕,点上清荷回梦香,奉上碧螺春茶,侍立在侧,可卿品得几口,幽然一叹。倦倦地伸展伸展腰腿,用炕桌上的银针轻轻拨弄香炉里的香脂小块。打个哈欠,觉着有些神疲。抬头看看跟前伺候侍立的宝珠,见宝珠自被弘昼…… 安排入园后,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一身冰蓝色的缠绞裙子托得小腰儿煞是柔媚,到底是幼龄女子,齿白唇红,发秀目清的,胸柔腿软,便伸出秀秀十指,手儿向宝珠招招,口中道:“过来……”
宝珠脸儿顿时飞红,她贴身伺候可卿,知道可卿自经历诸多变故后,似有许多心思,此时累了半日,想是神疲体倦,又要与自己说些体己话儿了。
宝珠先到炕桌边,贴着炕沿,在可卿腿边坐了。羞红了脸颊,低着头轻轻靠在可卿身上。可卿便如往常一般,一手揽上她的腰肢,将她娇小的躯体轻轻揽在怀里,宝珠身子娇小,干脆就倒在可卿腿上,可卿手上便如同抚慰什么小猫小狗一般,轻轻隔着衣衫轻抚宝珠的肩背。
宝珠轻声道:“妃子,园子里如今又多了人,难为妃子又要操心了……”
可卿闻此言,痴痴摇头,一边轻轻拍着宝珠,一般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有时我也弄不懂主子…… 究竟是体贴恩典,还是真的另有用意,王氏两个姐妹都这等年纪了,还要拘来此处……”
宝珠倒也不忌讳,只轻声道:“我瞧着…… 主子该是恩典吧…… 那边太太,年轻时自然也是美人,只是如今岁月流转,都已到了这般岁数,主子还肯施恩,许是看在凤妃与淑小主的情分上,将她们接来府里安置。但其中深意,实难揣测。”
可卿微微点头,又道:“不管怎样,这园子中的人事愈发繁杂了。凤妃如今染病卧床,诸多事务便都落在了我肩头。我既要顾全各方颜面,又得思量主子的心思喜好,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宝珠道:“妃子且宽心,您向来聪慧过人,定能将诸事妥当处置。只是那太太与姨太太进园之后,不知会给这园子带来怎样的变数。”
可卿叹道:“是啊,这变数难以预料。姨太太去蘅芜苑与宝姑娘同住,倒也罢了,只是太太安排在秋爽斋与探丫头一处,我虽有自己的考量,却也不知日后会否生出事端。探丫头心思敏捷,太太又是历经世事之人,她们相处起来,怕不会那般顺遂。”
宝珠道:“或许探春姑娘会念着往昔情分,尽心照料太太呢。”
可卿轻轻摇头:“但愿如此吧。可我总有些隐隐担忧,这园子里的平静,怕只是表象,底下暗涌流动,稍有不慎,便会掀起波澜。就如那选贴身奴儿之事,主子至今未曾表露心意,我等也只能干着急,却又不敢贸然行事,生怕触了主子的忌讳。”
宝珠思索片刻,道:“依我看,妃子不必过于焦虑。主子行事自有主张,咱们且做好分内之事,静候主子的安排便是。”
可卿苦笑:“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在这园子里,身份尴尬,论姿色气质,众姐妹皆各有千秋;论理事干练,我又不及凤丫头。若不苦心经营,思谋些法子讨主子欢心,日后的日子怕不好过。”
宝珠安慰道:“妃子切莫妄自菲薄。您温柔和善,善解人意,主子对您亦是颇为看重,这园子里的众人,哪个不敬您几分。”
可卿微微叹息:“看重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这园中的一介女子,命运全然握于主子之手。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且去看看,给张仙人准备的孝敬之物,可都齐全了?”
宝珠应道:“都已备齐了。翡翠玉如意、紫金断鼎香炉、两箱银制的素斋碗筷,还有几匹内贡的波斯国锦绣云缎,另外,还记名请了一尊玄女像,折合银子三千两。只是,咱们为何要对这道士如此破费呢?”
可卿轻轻一笑:“你这丫头不懂。这世上虽无仙法,可这些道士与宫里朝廷多有往来,根基深厚。咱们如今在这园子里,多些助力总是好的。贡些财物与他,说不得日后能得些照应。”
宝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这便再去查看一番,确保无有差错。”
可卿点头,看着宝珠离去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她深知这园中的生活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谨慎思量,可未来究竟会怎样,她心中实无半分把握,只盼着能在这风雨飘摇之中,寻得一丝安宁与庇护。
且说黛玉在潇湘馆中,虽未去迎接王夫人与薛姨妈,然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往昔在贾府的日子,舅妈与姨母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照顾,如今她们却落得这般境地,心中满是悲戚。又想到自己身处这园子里,命运同样不由自主,不禁黯然神伤。
紫鹃回来后,见黛玉神情落寞,便在一旁轻声劝慰:“姑娘,莫要太过伤怀。太太与姨太太能进园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或许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呢。”
黛玉微微摇头:“你且莫宽慰我了。这园子里的种种,你我皆心知肚明。她们如今进来,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了另一个牢笼罢了。而我,又何尝不是被困于此,不知何时方得解脱。”
紫鹃欲言又止,她深知黛玉的性子,也明白她心中的苦处,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只得默默陪在黛玉身旁,与她一同沉浸在这无边的忧愁之中。
而在秋爽斋内,探春正陪着王夫人收拾安置。探春心中五味杂陈,她对王夫人自是有着敬重与感激,可如今这局面,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夫人看着探春忙碌的身影,心中亦有感慨:“探丫头,辛苦你了。我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拖累你了。”
探春忙道:“太太说的哪里话。您能来与我同住,是探春的福气。往昔您对我诸多照拂,如今正是我报答您的时候。”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这园子中的规矩,与往日大不相同。咱们都得小心行事,莫要触了主子的忌讳。”
探春点头道:“太太放心,探春明白。只是这园中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了。”
王夫人握住探春的手:“不管怎样,咱们母女俩相互扶持着,总能熬过这难关的。”
探春心中一暖,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这所谓的 “母女” 之称,在这园子里,怕也只是一种慰藉罢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在这艰难的境地里,尽自己所能,守护着王夫人,守护着彼此心中那一丝最后的温情与尊严。
园中的日子,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氛围中缓缓流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里挣扎、徘徊,等待着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