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娇花新蕊纵有谢,密语痴泪在绣床28(2 / 2)

可卿忙应个是,只是此时到底惶恐未消,心下起伏不定,低眉顺眼,只敢垂首伺候,收敛了心神,只是伺候弘昼起来擦身。

是夜,弘昼果然大被裹拥迎春、可卿二美而睡,枕席之上,自然再与可卿有一番交谈。弘昼见那可卿虽然言辞温婉,可眼神深处仍有一丝拘谨,他知道是自己白日里的话吓到了她。他心中也有些许无奈,毕竟自己身处高位,府中的事情复杂多变,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这些女子的命运。他轻轻抚摸着可卿的发丝,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卿儿,莫要害怕,本王会护着你等。” 可卿微微点头,却不敢多言。弘昼又转向迎春,看着她那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怜惜,问道:“迎儿,今日之事可还让你心忧?” 迎春低声道:“主子,迎春只愿听从主子安排。” 弘昼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是将二人搂得更紧,渐渐睡去。

第二日,至日上三竿,二女才堪堪各自醒转,不想却见绣花枕边空空,弘昼竟然已自去了。两人裸身大被内,不由得各自羞涩。那可卿自来风流,一想开亦不在意,此时锦被春暖,嗅着迎春少女体香,自然要调笑几句,迎春此时早已失魂落魄,念着和可卿身份之差,自然少不得屈意奉承。可卿见迎春如此,也不再逗弄,起身穿衣。迎春也自忍着羞惭着衣,辞了可卿,自到门下,唤那在外厢房眠了一夜的司棋,回紫菱洲去,隔日自再去见凤姐回话不提。

却说不几日,弘昼亦不曾再进园子来。倒是内务府却遣了一众小太监,搬了盆盆罐罐的花儿进园子,说是替园子里采办供王爷和众美同赏的时令花景。这秋时正盛,说不尽这海棠似玉、雏菊如荫、蜀葵争锦、明桂媚枝,几百盆得只管艳艳丹丹搬进来,皇家用度果然不同,想来是丰台花匠名家所供奉,饶是众美都是大家名门,也不曾见得这般景象。女孩子家又有几人不爱,只喜得湘云鼓掌,黛玉舒眉,连妙玉这等平素清净不见人的,也问凤姐要起。凤姐身子渐好,自然要处处分派,色色打点,她也不露神色,不忌讳可卿那日所为,连各房摆设鲜花这等小事,亦和颜悦色和可卿商议,倒是那可卿被弘昼那日一句话儿打击得没了精神,竟然是少有得神色不自然,只说 “凭姐姐安排就妥帖”。

凤姐心下亦以为奇,便也就自和平儿独自计较,命宫女太监分派这几百盆花儿,几盆最是香艳之黄金色桂枝,实是匠人手艺转为盆栽,最是富丽堂皇,便留在了天香楼里,也算应了天香楼桂花之名;几盆玉色木芙蓉清秋纯穆,最是世外高洁,送去了潇湘馆赐了黛玉;妙玉既然提起,她好歹有个出家人的身份,将几盆用景泰蓝小缸盛的平湖睡莲送她,也算供佛了;几个大瓮中所栽之金桔串红,即可赏玩亦可摘来吃着取乐,自然是最适合湘云;本要给李纨那里送些个蕙兰去,却又计较着李纨如今一颗心全在园子里为几个幼女办得私塾上,女孩子家家尚小,喜好俏丽,便特换了一串红,倒替稻香村增了几分喜色;又特特选了几品蜀葵,命小红带人送去给迎春赏玩,各处分派了,才携了平儿,命小太监搬了那几品茶花同行,平儿虽不曾读得《芬芳卷》等花谱经,却也知茶花素雅,本意高贵名门,却有几分古意,亦不知凤姐要赠哪处?见凤姐堪堪直往秋爽斋去,先是一愣,这探春机敏慧质,却不是一味肃穆之人,配些个艳丽的花儿岂非更佳,再一思索已是了然,这哪里是去探望探春,分明是去拜见王夫人。

果然,探春伴着王夫人迎出院子来,主仆二人见了王夫人,才知要拜的拜不得,本是受礼却要做礼,姑侄相会已如隔世,为人奴为人婢得亦是伤心,再思及王夫人其实是死里逃生也不免唏嘘,几人不免羞着哭了一通,到底还不敢高声,说得几句私房话儿,凤姐只是言道 “太太再不要伤心,不相干的,但劝太太能知命达观,只是要候着主子临幸” ,只如今略略和探春生分,亦无可奈何不好多言,只让探春好好照顾王夫人,赠了一地得极品茶花,倒将个秋爽斋打点得幽香满园,闲话了几句才去了。

又应个景儿去蘅芜苑探望薛姨妈,那宝钗却知分寸,恭恭敬敬迎了,却不敢让母亲拿出素日长辈的身份款儿上座,只让薛姨妈来拜见凤姐。凤姐亦是半喜半泪携着薛姨妈的手只是絮叨 “前儿身子不好,才没来探望,姨太太必不怪我的……” 又赠了几盆美人蕉,宝钗本不喜花儿朵儿,便辞着说 “何不赠其他姐妹去……” 凤姐已是笑着道 “这花儿品相最难得的,也是主子心意” ,宝钗才恭敬收下,命莺儿去布置。

凤姐平儿各处分派了,才要回缀锦楼去,见此事如此妥帖,想来园子里亦足夸耀一番,凤姐自然得意,一路便笑道:“内务府那干子老货,倒也知道用心,弄这许多上等的花儿来,自然掩了人的口…… 再不能过问这许多银子的去处了……” 平儿便应道:“这都是奶奶打点得是…… 只是这等花儿果然名贵,往日却不曾见……” 凤姐啐道:“你才多大,能见过几盆名品…… 这皇家的东西本来难得,寻常人家便是买得起,就敢满屋子摆……?你家的东西比皇帝老子家的阔绰,岂非是个祸胎?!”

平儿笑道:“倒是极是…… 只是奶奶…… 最是那几盆秋海棠是名品,想来也是最难得的,奶奶各处不送…… 难道留下?怕是不妥…… 花儿朵儿虽是小事,奶奶不犯着遭小人背地里嚼这份舌头……” 凤姐摇头道:“瞧你说的,我自来不稀罕这等物什,花儿再好,搁一秋也就败了,留下做什么,这秋海棠既然是最一等的名品,哪里可以各房乱给,自然是宁可留在顾恩殿里…… 仍凭主子再来花儿谢没谢,也没个我们房里头的东西比主子好的道理……” 平儿点头道:“还是奶奶思量着周全,只是主子便是来,也不常在顾恩殿里头。” 凤姐笑道:“凭主子喜欢在哪房…… 顾恩殿总是这园子里的首要处,主子没在意也就罢了,若是在意点子,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你若是觉着主子少去,怕糟蹋了这些子好花,或者可以关照金钏儿她们姐妹,摆在顾恩殿前头的小院子里,一则好看,二则回头可以让各房的主子都去赏玩就是了…… 偏我就不爱这些个。”

主仆两人一路说着话,却到了缀锦楼里,才要换了衣裳歇息,却见前厅里有丫鬟候着回话,平儿便问是什么事,那丫鬟却说是冯府里送来回礼,凤姐就不怠慢,去里屋下了大衣裳,换上一领家常的荷色苏绣锦袍来,要了茶吃,才唤那丫鬟过来细问究竟,原来园子里虽然如今已经松了些规制,不仅六宫里太监,王府里使唤人常来,更有戏子来往,本也没什么大的忌讳。只那冯紫英的 “姨太太” 却是小心,也不进来沾染,只是收了凤姐的银子,替凤姐采办起书籍来,今日命人送来。凤姐本也不甚通文墨,记着弘昼的吩咐,便命将书单送去蘅芜苑给宝钗过目。那丫鬟却又取出一张小雪浪信笺,说是姨太太随着送来,务必让凤妃亲自过目的。凤姐疑惑着取来,展开一观,却见上头写着两行蝇头小楷,似诗非诗却是几个混不相干的字:

盛稷赦走蒙

香草有阉难

这却让凤姐一时愣了,和平儿两人面面相觑。虽说她玲珑心肝,明知自己花了这等本钱,其实是买通了冯紫英的妾室柳云儿。这柳云儿本是青楼女子出身,聪慧世故知疼着热,虽没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却一向是冯紫英宠爱得意之人,和自己这等 “王府之人” 来往也就罢了,自己也干脆尊一声 “冯家姨太太”,其实也只不过是冯紫英外头养的。只是这柳云儿自来外头消息通达,便不为自己谋些个照应,如今被圈在园子里头,通些外头消息也是好的。只是论起来这事却也犯忌讳,故此这柳云儿想来是用些隐语传些消息进来,只是凤姐虽然聪明,文墨上却是平平,这等文字哑谜如何能识得。若说园子里黛玉、宝钗、湘云等人之才,必能辨识,奈何这等机密之事,如何能问她们。若说去寻探春,如今探春与可卿往来,与凤姐面上虽还过得去,可终究心里存了些隔阂,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凤姐拿着信笺,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揣测。她想这柳云儿断不会无故传来这莫名其妙的字句,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暗示其中。“盛稷赦走蒙”,这 “盛稷” 难道是暗指什么昌盛之事或者某个与稷相关之人?“赦走蒙”,难道是说赦老爷有什么变故,要离开或者被蒙在鼓里?可这又与自己有何关联?再看 “香草有阉难”,“香草” 莫非是隐喻着园子里某位女子?“阉难” 二字更是让她心头一紧,难道是说有哪位男子遭遇了宫刑之类的祸事,可这又怎么会牵扯到园子里来?她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平儿在一旁看着凤姐沉思,也不敢轻易打扰,只是轻声说道:“奶奶,这会不会是冯家姨太太故弄玄虚,写些个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来哄咱们呢?” 凤姐摇摇头,道:“不会,她没这个胆子,定是有什么深意,只是咱们一时还参不透罢了。” 说着,她又在屋中来回踱步,试图从这几个字里找出更多的线索。她想着近日园子里的种种事情,弘昼的到来,众姐妹的遭遇,还有贾府上下的暗流涌动,可怎么也无法将这些与这信笺上的字联系起来。

此时的凤姐,既担心这消息是个大祸端的预兆,又害怕自己解不开谜题而误了大事。她深知在这复杂的局势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轩然大波,而自己如今的命运全系于弘昼一身,若是因为这等事情触了他的霉头,那后果不堪设想。她咬了咬牙,对平儿说道:“平儿,你且先出去,莫要让旁人知晓此事,我再好好思量思量。” 平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留下凤姐独自在屋中对着那信笺苦苦思索,而这神秘的消息,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缀锦楼之上,未来等待着凤姐的,是福是祸,尚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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