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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

像是遥远的蓝色星云,或是被光照亮的某一处深海,也可能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于天光下泛着微茫。

看上去那么冰冷,却又让人挪不开眼。

她正看得出神,忽见谢无舟走了过来,把她从麻绳上取了下来。

下一秒,她被丢进了烧开的锅里。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响起。

大鹅的口中蹦出了一段极其优美的中国话。

“谢无舟!!!”

“你*****!”

“你**真想炖我啊!”

“我真是*****!!!”

她拼命扑扇着翅膀,沾汤带水地飞出了心中那个回归天界的小小梦想。

她忽然不想死了。

至少不想死在锅里……

大鹅飞出铁锅的那一刻,水花噗噗溅了一地。

从下锅到出锅,只有短短一瞬,却仍将她烫得满地乱跳。

她嘴里骂骂咧咧,眼底慌慌张张,拖着一身水啪嗒啪嗒猛猛跳脚的同时,还十分本能地扑扇着那对湿漉漉的翅膀,似要扇走身上冒个不停的热气。

她知道,她早该知道,她与谢无舟的“初次见面”绝不可能有任何好事发生!

上一次他用茶水泼了她一身。

这次升级了,他直接送她下锅了!

这个残忍的家伙,非但要炖她,还要活着炖!

他简直毫无人性!

鹿临溪感觉自己处于一个崩溃的边缘。

她感觉自己身上冒的那些不是被烫出来的热气,而是她内心深处溢出来的怨气——是她质疑谢无舟,理解谢无舟,成为谢无舟,自甘堕落走向灭世之路的苗头!

反正都是要有人去灭世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大鹅越想越是咬牙切齿,忽见谢无舟走到自己身旁蹲了下来,顿时气血上涌,一口咬住了他伸上来的手。

似有那么一刻,空气凝固了几秒。

咬,咬到了?

鹿临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此时此刻咬在谢无舟手上的嘴巴。

她该松口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身上的疼痛却盖过了那一瞬的理智。

生平第一次咬到人的大鹅只是短短地迟疑了片刻,而后便开始了自己生疏且倔强的下一步进攻——咬死不放,又拧又扯!

为了报复,她几乎使上吃奶的劲儿,脑袋晃着拧不够,还要用上翅膀的劲儿!

她越咬越觉茫然……

谢无舟好像没有反应,就好像不会痛一样,非但没有用灵力把她弹开,还一动不动任她随便撕咬。

当她反应过来这一点时,嘴里已然有了一股淡淡的腥甜。

这样的味道,让鹿临溪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望向了谢无舟。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松口。

橙黄的嘴巴像个小夹子似的,夹着那已经被咬出血痕的虎口。

豆大的眼睛里除了茫然,还有些许怀疑人生的呆滞。

短暂静默后,谢无舟将另一只手放上了大鹅的脑袋。

红色的灵光似水一般,自那纤长的指尖流入她的身体,冰冰凉凉的,从她身上带走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

【灵根+200】

不知为何,系统忽然这么一叫,鹿临溪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某朵她半点都不想种的花儿又可以多活四天了呢。

这茫茫人世间,试问谁又能读懂她的顶级心酸呢?

身上痛感尽数散去的那一刻,谢无舟收回了放在她脑袋上的手。

应该不是错觉,她在那双幽寒的眸子里看见了愧疚。

这个大魔头的眼睛里竟然是可以出现这种情绪的吗?

意外地让鹅感到十分违和呢……

谢无舟:“你,会,说话?”

鹿临溪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头时意识到自己还叼着谢无舟的手掌,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嘴。

她看见谢无舟把手缩了回去,眼底没有半点不悦。

谢无舟:“抱歉。”

鹿临溪:“……”

谢无舟:“你没有,任何味……气,气息……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是。”

鹿临溪:“……”

出现了,什么都不是……

因为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灵息,所以被当做了寻常的食材是吗?

哎,习惯了。

大鹅能说点什么呢,大鹅确实才拿到修炼的门票,还没有来得及入门呢——不怪旁人产生误会。

此刻身上不痛了,谢无舟道歉的态度还算良好,她的怒气消退了许多。

一生好哄的大鹅是这样的,只要吃饱喝足不会痛,就能耐着性子和大魔头好好讲道理。

鹿临溪:“就算我什么都不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炖了呀!先不说我还活着呢,就算我死了,你也至少拔个毛再煮吧?”

谢无舟:“水,烫一下,好拔毛。”

鹿临溪一时噎住,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口还在烧的铁锅。

疏忽了,那里头烧的确实只是水,这个家伙还是知道要拔毛的。

可光知道拔毛也不够啊,一看就不是经常杀鹅的!

业余!太业余了!

人类杀鹅还知道走一下灌酒放血再拔毛的流程呢!

就算手头没酒,也可以先杀再拔啊!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长气,一脸无语地拍了拍湿漉漉的翅膀,重重叹道:“我求求你啊,杀生也杀得人道一点儿,下次记得先往脖子上来一刀,让你的食材死得干净些,弄死了随你怎么折腾都行。”

谢无舟点了点头:“下次注意。”

鹿临溪:“不是,我在抱怨呢,你还学上了?”

谢无舟:“抱歉,我,我以为你,你在,教我……”

到底什么情况啊,这反派说话好像怪怪的。

一开始气着呢,没太注意。

此刻冷静下来,才发现他似乎有些结巴。

不止结巴,就连语调也怪怪的,像个刚学会说话不太久的人。

这家伙真是她印象里那个扯谎都不需要打草稿的大忽悠吗?

要不是能够确定自己此刻身处谢无舟的梦中,眼前之人确实只有可能是谢无舟,她真的会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这是哪个时空啊?

这个时空里的反派看起来还怪好相处的。

愿意让鹅咬,可以给鹅疗伤,懂得认真道歉,而且连话都说不太顺溜……

她总不能是遇到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幼年反派了吧?

鹿临溪愣了一会儿,忽然歪着脑袋,认真仔细地将谢无舟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眼前的这个反派,穿着打扮远没有梦外那么精致,甚至可以说随意得都有一些狼狈了。

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身上仍是一袭红衣,却不似记忆里那么干净整洁。

许是为了方便,袖口是束上的,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下裳的衣角甚至有些残破,连同脚下的鞋子都染了不少尘泥。

这要是她熟悉的那个谢无舟,可不会允许自己这么狼狈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还真是想不到,那只平日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孔雀,竟也会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可纵使这样,他身上仍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傲骨,只要活着便无法摧折。

不过话说回来,除去那双幽蓝的眸子,谢无舟此刻的样貌与梦外没有任何不同,怎么看都应该是成年了。

鹿临溪试探着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啊?”

听见这个问题的那一刻,谢无舟目光忽然迷离了几分。

他似是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最后很不确定地回了一句:“应该,两千多?”

两千多,已经是只半大不小的老鸟了,怎么还连话都说不通顺呢?

鹿临溪忍不住模仿着他说话的方式,一脸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你你,平时都,这么,说,说话吗?”

谢无舟闻言,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将背后那口锅下的火收回了手心。

那只手无疑是好看的,白皙纤长,指节分明,只是拇指下方至虎口附近的几道血痕红得多少有些刺眼了。

鹿临溪一时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她用余光瞄到谢无舟往别处去了,于是连忙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绕过那仍旧滚烫的铁锅,啪嗒啪嗒地追出了房门。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儿,院内只有三间房,其中一间连屋顶和墙壁没了大半,里头堆着许多乱七八糟让人看不出做啥用的烂木头。

另外的两间房,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好在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其中一间是刚才摆锅的地方,虽然没有灶台,一眼看上去也空得很,但大概是个厨房。

另一间的陈设也挺简单,从敞开的门窗往里看,能够看得出是间卧房。

院内除去一口水井,再没有别的摆设。

这地方看上去可以住人,实际上半点儿也不像一个住人的地方。

谢无舟不会真住在这种地方吧?

这大反派不是从天界叛出到魔界的吗?怎会有过这样一段如此寒酸的生活呢?

难道说这个鬼地方是传说中的魔界?

有可能啊,太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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