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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并没有哪里奇怪,鹿临溪却不知为何小小心虚了一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无论梦里还是梦外,她与谢无舟每一次的初遇都没有缺少过那从橙黄鹅嘴里蹦出来的优美国粹。

可她对天发誓,自己是一个十分讲文明的人,如果不是忍不住,一般情况是不会随便骂人的。

还是赶紧转移一个话题吧。

鹿临溪眼珠滴流一转,把话题又一次绕了回去,“你既然早就在了,为什么只在边上看着,要等沈遗墨伤那么重了才出手啊?”

谢无舟指尖拨弄着那盆邪草,淡淡说道:“他心不死,我又有什么理由出手?”

“话是这么说,可朋友挨打,换我肯定看不下去。”鹿临溪说着,忽然感觉这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冷血啊,我是在说你沉得住气!”

“你是对的。”她轻声叹道,“如果你为他挡下了第一掌,他的心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冷,但这样你也会更束手束脚,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你要是伤了天帝,没准那傻小子还会反过来与你动手呢……”

谢无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鹿临溪,眼里携着浅浅的笑意。

鹿临溪说着说着,抬眼撞见了这份的笑意,不禁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谢无舟:“我就是在想,要是从前,你这话就只有前面半句了。”

鹿临溪一时语塞,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摊手道:“这也不能怪我吧,从前的你确实让我信任不起来呀。”

她说着,想了想,反问道:“对了,我看你今日对天帝下手很重啊,你有没有伤及那老东西的‘根本’呀?”

“没个千百年,他休想恢复如初。”谢无舟淡淡说着,话里似有几分嫌恶,“我本欲损他神骨,只是沈遗墨反应快了一点。”

“你在揍他爹,他反应能慢吗?”鹿临溪说着,握拳鼓励道,“不过我支持你,要是以后还有机会,哪里后遗症大往哪里打,下手一定要狠,速度一定要快,赶在那小子反应过来之前把那老东西揍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给他留条命就是我们最后的温柔!”

“谢无舟,你这次干得非常漂亮,我在边上看得特别解气!”她微微扬眉,眼底流露出大大的肯定,“我就说嘛,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用担心我不理解,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我也相信,在你分寸之内,没有我的底线!”

“好。”谢无舟应着,眉眼间笑意渐浓。

鹿临溪将这笑意看在心底,一时也觉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禁去想,这样才是对的啊。

像谢无舟这样的人,本就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骄子。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的艰险苦难,都不该磨平他的傲骨。

哪怕是她自己,那也是不应该的。

她从前总想教谢无舟做这做那的,说到底就是对他并不信任。

好在如今,她已经不用再去担忧谢无舟会做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了。

她陪他走过最无望的岁月,见过他的脆弱敏感,信他心中无怨无恨,更信他不曾想过灭世。

从前的他为了活着必须不择手段,但是往后不会了。

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摆脱当年天界为他择定的命运。

到那时,他便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鹿临溪这般想着,忽然于心底回味了一下天帝被干翻在地时狼狈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双手托腮、瞪大双眼,欲言又止地盯着谢无舟看了好一会儿。

谢无舟显然被鹿临溪这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一时微微蹙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这样看我?”

她再这样看下去,他真会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秒,鹿临溪只是弯起眉眼,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谢无舟:“……哪个?”

鹿临溪:“就是那个,孔雀开屏!”

谢无舟:“……”

鹿临溪一下站起身来,双手举过头顶,从上往下画了个半圆:“就这个,在你身后的,我第一次见!”

谢无舟:“……”

鹿临溪两步跑到谢无舟身旁坐下,笑眯眯地歪头问道:“你们孔雀开屏不都是为了求偶吗?原来揍人的时候也会开屏啊?”

“你……”

“也对哦,好像除了求偶以外,也会用来威慑和防御。”

“……”

“不过真还挺好看的,就是当时太紧张了,我都没太看清,能不能再给我看一次啊?”

“……”

鹿临溪拽着谢无舟的胳膊揉捏了半天,见他面色看似未改,耳根却是一点一点泛了红,一个没有忍住,伸出食指,拨弄了一下那红得发烫的耳垂。

软软的,有点好玩。

谢无舟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眼底明显多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慌乱。

“你手劲有点大诶。”鹿临溪眨眼说道。

谢无舟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你别闹……”

鹿临溪一时笑得眉眼弯弯。

就算长大了,心理素质强了许多,可在某些方面,小孔雀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呢。

想要这样一只孔雀主动开屏不太容易的样子,看来她还得继续努力呢。

至于今晚,就暂且放过他吧。

“算了,不欺负你了。”她说着,起身走至窗边,双手撑着窗沿向外望去。

客栈沿河而建,窗外有垂柳,柳叶已泛黄。

夏天的炎热还未散去,人们依旧穿得轻薄,可人间却在不知不觉中入了秋。

苍都是人间的皇都,比她先前去过的小城小镇繁华太多。

哪怕此刻入了夜,这里也仍旧是灯火通明。

河对岸似正举行着一场大型的夜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鹿临溪望着对岸看了好久,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孔雀,现在是人间的什么时候啊?”

“鹿临溪,你……”

“好好好,谢无舟,现在是人间什么时候啊?”

谢无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应是刚过处暑。”

“处暑?”鹿临溪不由皱了皱眉。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背不得这些节气的先后顺序。

上辈子她日子就过得可糊涂了,不放假的节日是根本不可能记得日期的,更何况按农历计算的节气呢?

虽然这听上去十分文盲,但她还是很诚实地问了一句:“处暑是啥时候来着?到八月了没?”

“七月十九。”

鹿临溪点了点头,一时不再言语。

谢无舟沉默片刻,起身缓步走到鹿临溪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怎么忽然问这个?是想起什么了?”

鹿临溪小声说道:“是啊,想起件事,剩下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谢无舟靠在窗边,低眉看了她一眼:“什么时间不多了?”

鹿临溪不禁叹了一声:“那个相府千金啊,吃饭时什么都没问,也不知浮云有没有查到她的命簿——这一世的她又快死了。”

没错,是又快死了。

生生世世早夭,死得就是很快的,每一世的命都比在人间历劫的男女主还要短。

按原文来看,那位冥府鬼商一直默默守护着的相府千金,最迟也会在这一年的中秋死去。

因为承受禁术诅咒太久,她的每一世都因病痛早夭,三魂七魄早已被折磨得十分衰弱,再这样下去,只怕最多再有两三世,便会彻底魂飞魄散,再也无法重入轮回。

冥府鬼商守了她两百多年,必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为替相府千金改命,他在反派的提议之下,做出了以大型血祭牵引怨气破除禁术诅咒的疯狂决定。

没错,又又又是反派。

小说里的谢无舟就是这样一个热爱借刀杀人,又犹如魅魔一样的存在。

他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着实是忽悠了太多心志不坚的人。

而且每次忽悠完人,他都只需要在幕后动动手指,稍微“施舍”一点点力量,那些人便会对他感恩戴德,猛猛杀人放火、收集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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