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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重要的场合,天帝不来装一下,搞得天魔那边气势好强啊。
三位古神都于身后展开法相了,竟也没能压过那漫天的魔气。
鹿临溪正想靠近一些,便听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天魔的声音。
这声音并非来自白骨之上那个“天魔”,而是来自那一座怨气凝成的蜃楼。
“那一日,是我轻了敌,并不知元沧也在。”天魔幽幽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喑哑难听,“在那之前,我只与承渊瑶华交过手,纵使古神之力早已渐渐枯竭,他们仍旧拥有着让我十分忌惮的实力。”
“元沧闭关数千载,余留的神力比他二人只多不少,更别说不愚山上提前布下了灭魔阵法,我本该一败涂地,就算做足了困兽之斗,也必不可能杀尽三位古神,束住万千生灵。”
谢无舟:“你什么意思?”
天魔笑了,幽幽问了一句:“还不明白吗?”
就在天魔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巨型的结界自天边缓缓降下,三大古神与天兵天将皆将灵力注入结界之中,足以笼罩整座不愚山的巨型结界,短短一瞬便已彻底成型。
下一秒,仙神也好,魔族也罢,渐渐失去了飞行的能力,缓缓落于地面。
鹿临溪不由震惊,她原以为这层结界是天界为困谢无舟而设下的,如何也没想到早在天魔之战时便已存在。
这样的结界很难形成,光靠外力怕是需要一些时间。
为了不让天魔逃走,无论是三大古神,还是来此迎战魔族的天兵天将,都在那层结界缓缓降下之时,毫不犹豫地助它成了型。
哪怕这样,他们也将失去撤退的可能,注定在此与魔族决一死战,他们也没有半点犹疑。
那一刻,他们的心底或许只有一个念头——天魔今日必须死在此处。
只要天魔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到胜利的那一刻,古神会将那道封印解除,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最后,没有人活着离开这里……
鹿临溪心头一紧,恍惚间似是猜到了什么,还未等她细想,天边又一次斗转星移,一场大战已经持续了数个昼夜。
原本山清水秀的不愚山,此刻已是尸横遍野、满目焦土。
天边怨气缠着乌云,狂风暴雨没有片刻停歇。
尚未力竭之人仍在拼命厮杀。
这里没有逃兵,因为谁也逃不掉,头顶的结界阻断了他们所有的生路,只有战至一方彻底倒下,才有可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无论天魔还是古神,皆已身负重伤,以命做着最后的争斗。
天魔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谢无舟,你有没有想过,天界为何非要将战场选在不愚山?”
谢无舟:“……”
“因为,上面是九重云台啊。”
天魔说着,近似癫狂地笑了起来。
它的笑声里充斥着无情的讥讽,像一个被怨气吞噬之人,忽然想起了自己见过最可笑的笑话,每一声嗤笑都似咬碎了牙,和着满嘴的腥甜与满心的憎恨。
似是为了证明它说的话,忽有一道天雷向下劈落。
那自九重云台引下的天道雷劫,没有落向祸乱三界的天魔,反倒落在了瑶华的身上。
本就身负重伤的古神再次呕出一口鲜血,眼底的绝望似那漫天的阴云,再怎么努力也挥不去一分一毫。
“看到她眼中的绝望了吗?”天魔冷笑着说道,“那不是第一道天雷,也不会是最后一道。”
“怎么会这样……”鹿临溪一时愣了心神。
“天道无情,不问善恶,只守世间秩序,管顾力量平衡。”谢无舟沉声说着,愈渐冰冷的眼中恨意渐浓,“此处并无凡人,若无人向天道问责,天道不会降下雷刑。”
不问善恶,只守秩序、论平衡。
意思就是说,这天道降下的类型,并不只是冲着天魔去的。
在这个战场之中,谁的力量超出了“平衡”的范围,都会引来天道雷刑——直到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于此处彻底消失。
如果没有那道结界阻碍,他们是可以逃离此处的。
可他们不曾想过,那用来阻止天魔撤离的结界,根本就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他们应下这个计划,没有丝毫保留地帮助天界催动了这个结界,结果虽是困住了天魔与其麾下魔众,但也彻底阻绝了他们自己的生路。
“天帝看似执掌天界,可凡事都需与古神商议才可服众。”天魔声音仍旧幽幽萦于耳畔,“纵使古神之力渐渐衰颓,三界仍将古神视作真神,若连我都死于三位古神之手,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认他天帝?”
三界容不下天魔,天帝容不下古神。
九重云台之上,他必定从头到尾漠视着那一场不会有胜者的死战。
结界不会打开了,就算神魔皆陨,魔兵已灭,那些活下来的天兵天将也不会得到一丝怜悯。
他们亲眼看见了每一道天雷落至何处,那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带回天界的秘密。
天魔说,第一道天雷落下之时,无论是它,还是三位古神,都已经余力无几。
除非联手,否则无人能将头顶那道结界打破。
这一切都是刻意为之的。
它忍不住向他们发问,在发现自己被天界抛弃的那一刻,后不后悔为天界做到这个地步?
真是太可笑了,他们竟然不后悔。
换做是它,哪怕拼尽所有,也是要报复回去的。
“他们明明可以和我联手,只要他们愿意和我联手,一定可以打破那道结界。”天魔讥笑道,“可他们一定要我死,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我死。”
虽然天道雷刑不会停止降下惩罚,可为了没有一丝意外,元沧与瑶华还是将余下的全部力量尽数交给了承渊。
那最后的一击,天地为之震颤。
鹿临溪抬眼之时,望见了那无比决绝的一幕。
无望的古神燃尽残躯,在那接连落下的雷刑之中,为这世间斩杀了那因怨而生的天魔。
最后的那一刻,天魔平静地望着雷刑之下那一副将随自己一同消散的残躯,最后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值得吗?
它不会死的,只要残魂不散,它便还能复生。
就算有朝一日它残魂消散,这世间的恶是不会消失的,他们所护的苍生,不过也在世间痛苦求存。
怨气不会消弭,怨气会不断滋生,待到它们再次多到这个世间难以承载之时,仍会有新的天魔于怨气之中诞生。
他们牺牲自己才能守得一时,获利之人还将他们算计至此。
这真的值得吗?
天魔没有得到答案,但在眼前之人消散的那一刻,它握住了一缕执念。
那是一个终将随风湮灭的承诺,仅仅一瞬,便也消散在了它的指尖。
仍在与魔族厮杀的天界将士没能等到头顶结界散去。
神魔陨落后,他们拼尽全力,借着灭魔之阵获得了惨胜,还没有来得及躺在地上喘几口气,天界便已于此处降下了一场足以焚尽一切的天火。
而天边那一道结界,不止拦阻了所有人的生路,也堵住了魂灵通往轮回的道路。
无数魂灵与漫天怨气一同被困在了结界之中,在天火的烧灼之下彻底消散或是相融。
原来,这才是当年神魔一战全部的真相……
三百年天火焚烧的从来不只是天魔残魂和漫天怨气。
它焚尽的,还有那一战的真相。
天火散去之后,这片天地渐渐化作了鹿临溪记忆中的模样。
遮天蔽日的怨气,骨肉长成的山林,还有那一片侵蚀一切的猩红之海。
她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场梦境,只是身旁的谢无舟双眸早已不似当初平静。
那一瞬,他眼底的恨意让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冷。
她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在短暂迟疑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