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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芸的娘亲大声哭喊着,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女儿根本不识几个字。
陆青明的目光有所闪躲,显然是撒了谎,但这一切根本无人在意。
案子结了,一切都是田小芸不守妇道、自作自受。
镇上、村里,人人皆对此事说三道四。
田家嫌丢人,趁着夜色寻了片荒地,悄悄葬了田小芸。
连一个碑都没立。
而田小芸的娘亲,在无数污蔑女儿的流言中失了神志,被田家用麻绳栓在家里,防着她去外头发疯丢脸。
她抱着女儿用过的枕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夜夜咒骂。
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大伯受不了了,骗她说带她去找女儿,一路将她哄到无人的河边。
他只是用了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拿着手里,便轻易地将她绊进了河里。
前后不过隔了数月,荒地里又多了一个没有碑的小土包。
这一次,没有“一家人”,没有“不能不管”,也没有“人命关天”。
母女俩的离去,让这一大家子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吃上了一顿平日里田小芸见都见不着的肉。
——像是在庆祝劫后余生。
本该轮回的魂魄,在不甘与悔恨之中化作了地缚灵。
原来小说里不曾提及的暗处,竟是藏在如此平静的日夜之中。
难怪田小芸会走向反派指给她的极端。
她的亲人将她推向深渊,她的爱人为她定下污名,素不相识之人以她之名辱她娘亲。
这世间除了娘亲,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不恨的人。
鹿临溪不禁想起赵家门口的那张告示。
“两条命,五十两,驱个邪,三百两。”她止不住冷笑了一声,“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你当这天地间的怨气从何而来?”
“……”
是啊,这世上不公之事太多。
哪怕是网络发达的现代世界,也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又何况这样一个鬼神齐作乱的世界呢……
谢无舟忽然问了一句:“如何,现在可有认同我的法子?”
鹿临溪不在状态地抬起了头:“啊?你说,什,什么法子?”
谢无舟:“给她力量,让她亲手杀尽想杀之人。”
他说得好有道理!
有些没人性的东西真就不该继续活在世上!
质疑反派,理解反派,成为……
不对不对,不能成为反派!
这股力量可不是他见人可怜,好心施舍的。
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利用田小芸的恨意催生更多怨气,用以日后复生天魔!
那个弱小的魇鬼在他的计划里不过是个倒霉的牺牲品!
她竟然对谢无舟这个大魔头产生了一瞬的认同。
这真是太可怕了。
鹿临溪回过神来,摇晃着脑袋,拍打着翅膀大声喊道:“打住啊!你这大魔头,力量邪门得很!人都那么惨了,你就别把人家往绝处带了好吗!”
“我可是好人。”
“……”
——你最好真的是!
田小芸所受的冤屈,确实担得起她心底的恨意。
可这样一个一生从未得人重视,也曾在阳光下努力明媚过的女孩,不该连踏上轮回路的资格都没有。
“谢无舟,你答应过我的……”
鹿临溪望着眼前一片混沌,低声强调着他们之间的承诺。
她抬起头来,恰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一如往常那般,看不穿他眼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你做不到,就什么都不要做。”她近似祈求地说着,“把一切交给沈遗墨好吗?”
谢无舟眼底似有闪过一丝不悦。
鹿临溪于心中暗道不好,刚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便见谢无舟抬起手来,对着她后脑勺呼了一巴掌。
“唔……”大鹅被拍得脚下一个踉跄,眼神都浑浊了一瞬。
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攻击有点痛啊!
脑瓜子嗡嗡的!
鹿临溪站稳脚步,龇牙咧嘴地伸长了脖子,恶狠狠地瞪起一双小豆眼,疑惑又不满地向谢无舟望去。
“你干嘛!”
谢无舟无视了大鹅的怒意,只是淡淡了一句:“我从不食言。”
他说着,抬眼看向了混沌之中那一缕被灵光裹挟的执念,似在思虑着什么。
鹿临溪愣了片刻,回神之时,心头不由一喜。
这大魔头是在向她保证呢!
虽然态度十分恶劣,但承诺确实不假。
鹿临溪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
谢无舟并未让她亲眼看完那缕执念牵系的苦痛,只是独自看完了一切的始末,再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
眼前这片混沌,是他刻意为之。
这算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吗?
“谢谢……”鹿临溪这一句道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她不知谢无舟有没有听见,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希望他能听见。
混沌的梦境之中,忽然只剩下了一阵无言。
短暂沉默过后,谢无舟开口说道:“走吧。”
“哦!”鹿临溪应了一声,挪了挪脚掌,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谢无舟,只见他聚灵于右手掌心,而后缓缓向上抬起。
那如焰的灵光,瞬时劈开了这片混沌天地。
所有模糊不清的云雾,都似被那一瞬的光华,灼成了幻梦一般的红霞。
鹿临溪惊得张开了嘴,都还来不及感慨这一幕的壮丽,便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阵法虚影,携着庞大的压迫感,于漫天霞光之中缓缓现形。
那是被谢无舟改动后的阵法。
它高悬于半空之中,忽而狂风大作,牵动了那一缕无边的执念。
鹿临溪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向谢无舟身旁靠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数声巨响如雷鸣般炸开。
虚影之中,几处阵脚轰然崩塌!
那一处处崩塌的阵脚里,有什么东西淌了出来。
是怨气,暗红如干涸之血,偏又稠似浓浆。
如血色海浪,又似滚滚黑云,乌泱泱地蚕食着头顶的天空。
“这啥情况啊!”鹿临溪一时有些瘆得慌,“她的怨气怎么这么强大了!”
“梦境之主在自己的梦中清醒,本就是神魔般不可战胜的存在。”
“她怎么忽然醒了?”
鹿临溪话音刚落,便见谢无舟撤回了掌心灵力。
那阵法虚影也于顷刻之间消散无踪。
好吧,很显然她又问了一句废话——这田小芸根本就是谢无舟故意唤醒的。
望着那即将吞噬整片天空的怨气,鹿临溪吓得两条腿儿都软了,脑中却不自觉闪过一个念头。
——这阵仗也太大了,我是不是可以死在这里啊?
恍惚间,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携着哀怨、不甘,还有道不尽的恨意。
“为什么要窥探我的过往……”
“谁允许你们进入我的梦境了!”
它是那么压抑,压抑过后,又是那么声嘶力竭。
那可怖的怨海忽然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
谢无舟上前一步,双手结下一印,撑起一道结界与之相抗。
浓稠的血色瞬间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唯余那被结界笼罩的方寸之地未被吞没。
鹿临溪不由心惊。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家伙出手还需要结印的,这清醒了的梦境之主真有这么难对付?
不过谢无舟敢招惹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这点场面,应该难不倒他才是。
她刚这般想着,便见那结界之上已然出现了丝丝裂痕。
“谢无舟!”鹿临溪也不知怎的,一时急得跳了起来,“好端端的,你说你招惹她干嘛?!”
她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吃痛的闷哼。
是田小芸的声音。
一刀如雪的剑光划破了那遮蔽天地的浓稠怨气。
一时之间,似有月光倾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