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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遗墨不知何时跟在了田小芸的身后,浮云也在一旁,在看见鹿临溪的第一时间,蹦蹦跶跶地跑了过来。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眼底仍有不甘,却已不再是一种执念。

她又一次在那个小小的坟包上坐了下来,俯身捡起了地上那支被踩脏了的簪子。

她轻声说起了这三天里发生的事,似也不在意旁人愿不愿听,只是很单纯地想与人说说话。

第一日,她去了赵宅。

陌生的力量,顺应着她心中所想,封堵了赵家每一处出口。

她杀了赵老爷,逼着李管家写下罪状,让赵家人照着誊抄了一地。

她唤了一个脚夫,将这一地罪状交给了他。

其中一份呈去县衙,其余则贴在云县的大街小巷。

她断了李管家的手脚,放过了不知当年真相的女眷和下人,也拔掉了每一个知道真相却从未开口之人的舌头。

第二日,她回了田家。

她曾经的家人见到她时一点都不开心。

他们害怕极了,满屋子都挂着辟邪的物件。

她杀了大伯,杀了大伯娘,杀了那个当初也曾推着她坐上花轿的堂哥。

老太太疯了似的在那大声哭骂。

她说:“白眼狼、没人性!不该养你到那么大,害咱们家抬不起头都算了,化作鬼也不能消停!”

真的好吵,和其他人求饶的声音一样吵。

她没有忍住,把他们全杀了。

这一家人的血,是红色的,温热的。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过没关系,她用这血,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三个字——“一家人”。

这三个字,是爷爷每次训人时,最爱让他们晚辈罚抄的。

她再不识字,也没忘过它要怎么写。

至于今天……

她多想,多想去问问陆青明,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瞬。

但他不配,不配她把最后的机会用在他的身上。

陆家村的河水好冷,那冤死的魂魄,一直抱着女儿还在人世的美梦沉在河底。

从前她没有力量救她。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送她重入轮回。

田小芸说着,催动灵力,折断了手中发簪。

她起身将那片花瓣交还给了那位听她说完所有的恩人。

夕阳落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消散着那见不得光的魂魄。

“仇报完了?”

“没有。”

“不恨了?”

“恨。”

“可惜,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

田小芸说着,抬头最后看了一次天边落霞,眼底已然多了几分释然:“恩公能够给我选择的机会,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鹿临溪急着用翅膀拍打起谢无舟的手臂:“要散了!她的魂魄要散了啊!起来干活,干活干活干活!”

谢无舟看了沈遗墨一眼,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摆出了一副劳累后拒绝加班的态度:“这净化一事我也不擅长,剩下的只能麻烦沈兄了。”

沈遗墨郑重地点了点头,雪白长剑出鞘,于地上划下一个阵法,将那将散的魂魄护入其中。

田小芸眼底不禁闪过一丝诧异。

“执念已散、心愿已了,去轮回吧……”

阵法之中,灵光骤起,如月色般温柔,将她轻轻抱拥。

“来生,不会那么苦了。”

他说着,全力催动阵法,灵光顿时淹没了阵中所有。

当光散去之时,那重归轮回之人,便如被风吹过的烟尘,不再留有一丝痕迹。

田小芸消失的方向,只剩下一抹渐沉的夕阳。

“这……算成功了吗?”鹿临溪不确信地喃喃问道,“她已经轮回了吗?”

“嗯。”谢无舟很轻地应了一声。

“在下这三日一直跟随在田姑娘附近,原本担心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看来也是多虑了。”沈遗墨将剑归鞘,轻声叹道,“田姑娘本心良善,世道待她如此不公,她也没有任由自己堕入仇恨的深渊……”

话是这么说没错,鹿临溪却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如今的结局,已经比原文好上太多。

她或许是该庆幸的,可恍惚间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一切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故事到此为止,真就已经够了吗?

沈遗墨:“此次田姑娘心结可解,多亏了谢兄愿意耗费灵力与心神。”

谢无舟:“谢某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沈遗墨:“田姑娘本性良善,只愿她来生去到更好的人家。”

谢无舟:“但愿吧。”

两人话到此处,忽然没了下文,场面莫名有些尴尬。

沈遗墨沉思片刻,忽而上前两步,眼底怀着歉意,对谢无舟抱剑行了一礼:“先前是在下误会谢兄了。”

“是谢某生性散漫,不太会说话,这才引得沈兄误会,沈兄不必介怀。”谢无舟无所谓地说着,低眉看了一眼脚边正在走神的大鹅,带着笑意叹了一声,“许是谢某做人失败吧,就连带在身旁好生伺候的鹅都时常嫌恶于我,旁人的误解自是早已习惯。”

浮云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起来。

鹿临溪回过神来,一脸懵逼地仰着脖子看向谢无舟。

这家伙在暗示什么?拐弯抹角骂她白眼鹅吗?

虽然他确实干了件好事,但那不过就是一次交易罢了。

旁人不知他的身份,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热爱虾仁猪心的反派,一心复生天魔的魔头,还有擅长玩弄感情的PUA大师——这三标签,单拎一个出来都有够可怕的了,他都一人占全了,还装啥纯良呢!

想到此处,大鹅不禁挺胸抬头、翅膀叉腰,摆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嫌弃模样。

“谢兄言重了!看人看事,重心性、重行迹,谢兄性情洒脱不羁,行事剑走偏锋却不失磊落,能与谢兄相识,是在下之幸!”

沈遗墨说着,也看了鹿临溪一眼,见那一副无所畏惧的嚣张模样,一时忍俊不禁道:“我看这小鹅虽不怎么温顺,却也挺喜欢谢兄的。”

“才不嘞!”鹿临溪扭头冲着沈遗墨就是一声吼。

然而沈遗墨听不懂她的鹅叫,倒是看懂了一旁浮云点头的模样。

鹿临溪一时无法辩驳,枫叶似的小脚掌忍不住踢了踢地上那支被折断了的发簪。

赵家忽然出事了,两个帮赵家驱邪的“假高人”自然不能再回去蹭吃蹭喝了。

当天晚上,二人寻了云县的一家客栈住下。

鹿临溪这三日都没怎么睡好,刚一进客房便找了个角落卧着大睡了一场。

次日醒来,已是午后。

谢无舟不在客房里,浮云也不见了身影。

鹿临溪茫然地在楼道间溜达了半圈,终于在楼下的一处角落里,看见了那一抹让人无法忽略的红,以及边上那一团圆乎乎的白。

他们俩可独处不得!

鹿临溪扑扇着翅膀一路奔了过去,到地儿时一个垫脚跳跃,十分丝滑地蹦到了木质的方桌上。

——不偏不倚,隔在了一人一鹅的视线中间。

“哟!你们这么早啊!”她说着,转身对浮云挥了挥翅膀。

“小溪早啊!”浮云也挥了挥翅膀。

谢无舟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几乎快要扫到自己脸上的鹅屁股往旁侧拍了一下。

鹿临溪半点也不介意,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了一圈:“沈遗墨呢?怎么没见着他啊?”

浮云眨了眨眼,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他走了。”

“他走了?!”鹿临溪不由诧异。

“今早道别后就走了。”浮云耸了耸翅膀。

这,这……

怎么就走了呢?

女主还在这儿呢,男主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这浮云也是,一不跟着,二不挽留。

前几天不还粘着不放吗?怎么一觉睡醒说散就散了啊?

她不能真把自己当谢无舟的灵宠了吧?

“他为什么走了啊?”

“嗯……”浮云回忆了一下,认真复述道,“他说,这世间还有许多未平之怨,此事既已终了,他便不在此地多做停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男主啊男主,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你怎么可以把那只天天粘着你的可爱鹅鹅留在反派身边了呢?

鹿临溪正头大呢,身后忽然幽幽地传来了谢无舟阴阳怪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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