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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卷缓缓展开,她的目光也随那卷中字句明明暗暗。
冰冷的字迹,记录着几近残忍的过往。
鹿临溪伴着浮云缓缓移动的目光,又一次看见了它们。
谢无舟仍旧一言不发,只是闭上双眼,放沉了呼吸。
浮云看了很久,眼底的困惑与诧异,一寸一寸变作了不知所措。
鹿临溪:“天界选择将他牺牲,他在尸山受尽折磨,直到最后逃离那里,都不曾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原本毫不相干却又有着相似骄傲的两个人,只在一夜之间便走向了光与影的两个极端。
此后,一个留在云端,一个堕入尘泥。
一个为天下苍生的希望,一个做注定灭世的魔头。
浮云缓缓合上书卷,紧蹙着眉心,闭上了双眼。
鹿临溪轻叹着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想,为什么光与影不能互换一下呢?”
“谢无舟接近你们,确实就是为了这个啊。他就是要一步一步把沈遗墨逼至绝境,要他堕入魔道,要用怨气凝出魔心种入他的神骨,再寻机会将自己体内的天魔残魂引渡到他的身上——这样一来,注定灭世的魔物将不再是他谢无舟,而是那高高在上,心有苍生的天界太子祈泽了。”
“到那时,天界颜面必然大损,有望抗衡天魔,拯救苍生之人,会是他这个曾经人人厌恶的魔头……从此,黑白善恶,都不再明了,是非对错,也再难以身份定论。”
“如此,也算费尽心思,寻回了当初无人施舍的公道。”
鹿临溪轻声说着,浮云已是不自觉握紧了手中书卷。
“小溪,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浮云痛苦地望着鹿临溪的眼睛,眼底满是茫然无措,就连话语都变得哽咽不清,“你要我……要我,怎么做呢……你们要的公道,我明白,我理解,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
她能怎么做呢,她不是可以承担命运的人,既不能替谁去死,也不能判谁去活。
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太沉重了,她根本无力应对。
为什么她不能永远只做人间那只无忧无虑的小鹅妖?
为什么曾经并肩的朋友从始至终不曾真正同路?
为什么她就一定要面对这样的真相,一定要在自己在乎的人里做出一个取舍抉择?
她望着鹿临溪,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仅有的一根稻草。
鹿临溪连忙握住了她的双手:“浮云,你别怕,谢无舟不会再那么做了。”
“你们在人间时,他有无数次机会下手,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玉山众人的梦境也是他离开前驱散的。”她轻声安慰着,笑着对她说道,“他答应我了,哪怕无法摆脱天道预言的命运,他也不会再伤害祈泽,不会再伤害你了……”
“可是……”
“这个真相,就像田小芸的冤屈,像虞梦枝的心结,就算公之于众,也始终无人相信,无人在意。”鹿临溪抬起手来,轻轻擦去了浮云眼角的泪珠,“它可以轻易地被埋没、被否认,甚至于被销毁……真的谁都可以做到,你也可以。”
“我……”
“可我信你,除你之外,我也信不了旁人。”鹿临溪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能替我,把它交给祈泽吗?”
“……”
“如今两缕天魔残魂皆已现世,它们分别封印在谢无舟和祈泽体内,只要不让旁人发现,那么大家就暂时都是安全的。”鹿临溪认真说道,“可是天魔一日不灭,我们就无法真正安生!我和谢无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你,找沈遗墨,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想一个两全的法子!”
浮云眼底不由闪起一丝微光。
鹿临溪看了谢无舟一眼,含着泪、弯着眉,声音轻而坚定地向浮云说出了心中的期盼。
“你、我、谢无舟、沈遗墨,我们重新聚到一起,好不好?”
“这一次,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欺瞒,就像当初在人间为他人改动命运那样,也为自己全力做点什么,好不好?”
“我们一起挣脱命运,一起变更所谓的天道,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往后谁都不要去背负这样的不公了,好不好?”
她想,如果浮云点头,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又或者,在她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害怕了。
浮云从始至终都对她交付着所有的信任,是她疑神疑鬼,是她难以心安——她心底每一次犹豫和顾虑都是对这份信任的辜负。
现在,她说出了这些话,说出了自己能说的所有。
她选择了相信,也终于不再需要确切的答案,也能笃定她们之间不会就此陌路。
如她所想,浮云点了点头,郑重得好似许下了永远不许违背的诺言。
浮云看向谢无舟,眼底有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谢谢你曾经的照顾与帮助,谢谢你愿意手下留情……”她沉声说着,眼底不由多了几分坚定,“人间相识太短,却也算并肩一程,若你瞧得上,也信得过那时的我,在除掉天魔之前,可以继续将我看做那时同路之人。”
谢无舟沉默许久,没有回应任何,眼底却似有了不同往日的波澜。
浮云低头看着手中古卷,忽然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她告诉鹿临溪不要担心,她会想办法说服祈泽的。
看着浮云坚定的目光,鹿临溪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将浮云一路送到门口,目送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渐渐走远,这才在玉盏八卦的目光中朝寝殿走了回去。
玉盏:“仙子,浮云仙子怎么好像哭过了?”
鹿临溪:“她是太想我了。”
玉盏:“仙子当真厉害!”
鹿临溪:“……”
玉盏一路追着鹿临溪进了寝殿,似是有什么事情没做没说一般。
鹿临溪看了看谢无舟,又看了看玉盏,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着我做什么?”
玉盏不禁歪头问道:“仙子没有什么想对玉盏说吗?”
“我该有什么想对你说吗?”
玉盏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小声说道:“以往是有的……”
鹿临溪“哦”了一声,点头笑道:“以后没有了。”
玉盏不由一愣,想了好一会儿,又问了一句:“那,那此刻时候不早了,仙子可要进补仙气了?”
“这就不用了!”鹿临溪冲她挥了挥手,“你去休息吧,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那个仙气也是,不用特意送过来。”
“……是!”
小仙侍一脸困惑地离开了。
鹿临溪连忙用法术关上了房门,生怕待会儿再有人进来盯着她。
这个房间里,有一只孔雀一直欲言又止地盯着她已经够了,不需要再有第二个陌生人盯着她了。
没错,谢无舟正盯着她,那眼神一看就是有话要说,八成还是她不太答得上来的问句。
尽管如此,她也不带怕的。
她一屁股坐在了桌边,望着谢无舟的眼睛,双手托腮道:“我看出你想说话了,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别憋着了。”
谢无舟摇了摇头,无所谓道:“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鹿临溪点了点头:“那你好奇什么?”
谢无舟:“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计划,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鹿临溪:“这不难猜吧?”
“怨气凝魔心,魔心入神骨,也是你猜的?”谢无舟不禁问道,“你当初连怨气都没见过,对天魔真能有那么熟悉?”
原来露馅儿的是这一段啊……
那这确实不是她猜出来的,是小说里就这样写的。
“这个嘛,我从别处知道的,具体是哪里,我说不清楚。”鹿临溪想了想,认真说道,“我就这样和你说吧,你的计划我全都知道,云县的,玉山的,还有你的最终目的,我都清楚,所以我当初才会每天都缠着你。”
谢无舟不由沉思片刻,望向鹿临溪的眼底多了几分患得患失。
他想了许久,才敢轻声问道:“这里不会也是一段过往吧?”
原来他还是在害怕。
怕她来自另一个更远的未来,怕她会再一次忽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