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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我真的不怕,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害怕。我只是为自己的弱小感到痛苦和羞耻,尤其在斯内普的衬托下,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尤为强烈。
我不能说,也说不出口。斯内普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为何在列车上认识的陌生小女孩会对自己满怀善意,因为那个小女孩曾是一个心怀英雄梦想却从一开始就宣告美梦终结的失败者。
强大而勇敢,坚定践行自己的信念,努力守护自己所能守护的一切,就算为此牺牲也在所不惜,这就是我最想成为的样子,书中的斯内普就是这样的人,是我崇拜的,宛若指引星辰般的角色。
我想成为英雄啊!
我想成为一个,用自己的强大、勇气和温柔给周围人带来幸福快乐的英雄!
但我成为不了,我做不到!
我懒惰又爱耍小聪明,在本该提升自己的时候贪图享乐,以至于在面对危险时连像样的反击魔咒都用不出来。
我有一些同理心却不多,只为少数人打抱不平,面对不在我共情范围内的事却冷漠以对。
我口口声声想成为英雄,却怯于付出,畏畏缩缩不敢全力帮助邓布利多消灭伏地魔,不敢加入凤凰社,侥幸地指望着在安全的地方一边享受幸福生活一边等待傲罗和凤凰社社员们用流血牺牲换来能让我坐享其成的和平……
我讨厌这样自私懦弱又虚伪的自己,我明明应该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一个能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
我该,怎么办呢?
……先道歉吧。
“对不起。”
我的脸依旧紧贴在斯内普胸前,我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低哑地说:“我应该听你的话,快一点离开的。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了。”
斯内普用双臂小心地环住我,我感觉到他在无意识地轻轻抚摸我的背,就像是在摸小动物一样。
“我没有生气。”他说,“当时谁也没料到食死徒会来得那么快。你的选择在当时的情景下合情合理。”
他越是温柔,我越是觉得受之有愧。
“我以后一定会反应更快一点的。”我做出保证,但是连自己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会……我……”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应对方式是正确的呢?
上辈子,同事们开玩笑说遇到袭击的第一反应是往科里最贵的仪器后面跑,这样对面会因为天价赔偿款而忌惮一些。可是这辈子,断断续续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没有教过成体系的应对食死徒的方法,我对自己的打架能力更是毫无信心。
好吧,等回到魔法部,我得去找傲罗们取取经,问问他们该怎么战斗。
不过每个傲罗都要经过严格的长期训练,像我这样的就是怎么都练不出来的朽木,和别人吵架都会气得双手发抖,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什么太大提升,还是学学怎么逃跑比较好。
唉。还是先写遗书更保险一点。
我上辈子就没写遗书啊!我都不知道我留下来那堆破烂被怎么处理了,反正没跟着我到英国来。
突然得知噩耗,爸爸妈妈肯定……
“下次……如果我真的中招了,我是说,如果我死了……”
斯内普忽然一把将我从他胸前撕开。他紧紧攥着我的肩膀,低下头,表情几乎是有些狰狞地瞪着我:“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死!”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他,但开口后的哭腔出卖了我:“怎么不会?人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平时看起来身体健康,突然有一天就会查出来癌症!好好在路上走着,天上会突然砸下来花盆!普通地开着车,桥会突然断裂!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好像人生还有大半辈子可以挥霍,明明未来看起来还那么美好,可突然就会冲进来一个拿着刀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会冲进来?我怎么知道我的生命会那么脆弱?我努力地活了几十年,一把刀就能直接杀了我!相比起来,阿瓦达索命已经很好了,瞬间就死了,连痛苦都没有!”
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荒谬的生老病死,意外随时可能降临,我曾经见惯了这样的意外,只是不想接受这样的飞来横祸有一天会落到我头上。
可不想接受也必须要接受,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你在说什么,伊芙琳,什么刀,你……”
斯内普被我吓到了,他扶着我的肩膀,用手指徒劳地擦着我的眼泪:“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你不要怕,我能做出对付癌症的魔药,我以前就研究过了……你是一个女巫,你不会因为砸下来的花盆或者交通意外去世的。你更不需要害怕刀,只是区区一把刀……”
“我没有害怕,我不害怕!”我边哭边用力告诉他,“我能对付刀!我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遍了,我当然能对付刀。可是谁知道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意外出现?我那么菜!今天遇到食死徒我连反击都做不到,还要你冒着危险来拉我,明明我想……我想……”
我想要成为斯内普那样的英雄,然后,将他也从痛苦挣扎中拯救出来!
但我做不到!我就是这么菜!现在让斯内普也发现了,我是真的菜!
斯内普皱着眉头,面色凝滞僵硬地瞪着我。情绪爆发之后,我羞耻又难过地偏过头去,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又响亮地吸了一下鼻涕。
可恶,早知道不哭了,鼻涕都出来了!
“左手能动了?”斯内普忽然问我。
我抽搭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刚才也擦了脸的左手,嘟囔着回答:“……能动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将它叹了出来。
“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波特和布莱克在图书馆门口伏击了我。你还记得那一次吗?”
我低着头,不敢看斯内普,又吸了一下鼻子:“……好像记得。就是,我打架的那一次?”
“就是那一次。”斯内普冷冷地说,“你揍了他们两个,还把波特咬了。”
我羞耻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点儿。
“那一次,你的左臂就出现动不了的情况。”斯内普条理明晰地回忆,“这种奇怪的现象不是单次发作,而且每次都和袭击有关,你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
“抗拒回答?果然,你心里有鬼。”斯内普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知道。只是我不能保证,在我采取手段后挖出来的秘密里会不会包含了一些其他你同样没说出口的东西。”
他在威胁我。
指尖发凉,脚也发凉。我很清楚自己对抗不了这样的斯内普,而沉默的后果就是在我们的关系上劈出一道不信任的裂痕。
“我……”
我张开口,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痛骂自己,可唇舌像是中了吐真剂一样,急不可耐地要把噩梦和盘托出。
“我经常做一个梦。”
“我梦见,一个拿着刀的人闯进我在的地方。他向我们冲过来,他,已经把刀举起来了。有一个妹妹距离她更近,他第一个就要砍向那个妹妹,她……她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活泼又认真,她叫我姐姐,每次见到我都会抱抱我……我很想保护她,我不能让她在我面前就这样被……”
“我冲上去,我拦在那个人面前,我以为我可以打得过他,我用手里的东西砸他,可是他根本没有受到伤害。他砍下来了,第一刀就在……我的左肩……”
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讲述过那段经历。那段最痛苦的回忆,几乎将我完全摧毁的秘密。
“很痛,痛得要死掉了,第一刀之后我就倒了下来。然后他,继续砍我,越来越痛,之后我就感觉不到痛了,我就……”
“我就醒了。”
我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上某块陈年的污渍,解脱般垮下肩膀:“我从小就一直在做这个梦。每当我遇到危险,或者是突然想要帮助什么人,我的左肩就会痛,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严重的时候会完全动不了。一年级的时候是这样,刚才也是这样。”
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来了。
好了,我释然地开始等待斯内普对我这个故事的审判。安慰也好,嘲笑也好,没错,我说出来了。
“嘎吱”,旧沙发里面的弹簧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斯内普身体前倾,这是开口的预兆。
“伊芙琳·克劳奇。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斯内普命令道。我痛苦地用力闭了一下双眼,然后慢慢地抬起头,一点一点地转过去,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准备在他宛若实质的目光下被剥皮剔骨。
“有些事,我要告诉你。”他语调平板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从火车上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所察觉,直到打架那一天,我可以完全确定:你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英雄主义者。你有着畸形的正义感和疯狂的自我道德要求,天生的格兰芬多,分院帽光是闻到你身上那股狗味儿就该直接把你踢到那群红色校服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