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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幅度点头。
“整个欧洲的中国流失文物加起来应该都没有三栋楼。”他说。
我再度比划:“是的,但是……其实……我有件事没跟你们说,其实呢,我姐姐那头收集到的不只是咱们国家的流失文物,还有一点别的国家的……”
大使的声音有点虚弱了:“一点别的国家的文物?”
“比如古希腊,古埃及,非洲东南亚日本……啥的……”我越说越忐忑,“我又不认识那些国家的人,我就想着有困难找政府,所以就给使馆写信打算一起捐掉,以后国家有机会帮忙还给希腊埃及他们。”
大使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觑着他的神色,缓慢伸手向桌上的椰树椰汁,打算喝一口。在我捧起玻璃杯时,他缓过神来,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说。
我连忙道:“您说!”
“11年前,你姐姐去世的那年,大英博物馆的所有文物离奇失窃,好像丢的也是整整三栋楼的馆藏文物。”
说完之后,大使泄了一口气:“真巧啊,是不是?”
我:“哈哈……好巧啊……”
我俩相对沉默。
“国家会收的吧?”我再次确认。
大使一咬牙,此刻他的表情和刚开始我见到的和蔼可亲全然不同:“收,为什么不收!别说是三栋楼,就算是三个大英博物馆,三个卢浮宫,三个大都会博物馆,只要是从我们国家流失出去的文物,那都得收!”
得到他的承诺,我笑逐颜开,安心地低头继续吸椰树椰汁。
大使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很快,斯内普和张教授讨论完了名单,斯内普回到他的座位上,将那承载了三栋楼的手提箱拿到桌上,向张教授示意:“我带了一份纸质的文物,你可以先鉴定一下。”
小黄鸭已经被取了下来,在场不需要再听我一展歌喉的录音,我稍稍松了口气。斯内普打开手提箱,箱内出现的并不是向下的台阶,而是用以伪装的普通内部空间,他从箱内拿出一个硬质的对开木盒,稳稳地推到张教授的面前。
张教授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抬头看向斯内普:“这份文物是……?”
斯内普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它是什么,由你来判断吧。”
我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教授打开木盒,盒中铺设着衬垫,将那旧书一样的文物保护得很好。
只一眼,张教授身边的艾米丽就变了脸色。
“是英文的一份文件。”张教授说,“看起来有点眼熟。”
艾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向我,嘴巴微微张开,颤抖了两下。
“怎么了?”
大使绕到他们身后,我也围了过去,张教授轻轻翻开旧书的一页,露出发黄内页中清晰可辨的英文文字。
第一行,大写的一个单词:Treaty
我读起了上面的字,稍有些艰难,大使忽然攥紧了拳头,他阅读的速度比我更快,张教授皱起眉头,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用轻柔的动作迫切地又翻过一页。
“这,这一条,看这个……允许寄居大清沿海之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五处港口……还有这一条,今皇帝准将……香港一岛……给予……英国君主……”*
翻译出这一条后,会议室内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
“……这是《南京条约》的英文原本,不会有错的。”张教授艰难道,“它的中文原本在台北故宫,我曾经见过。”
此时此刻,我紧紧攥住会议桌的边缘,同一边,一样黑发黑眼的同胞们和我的胸膛以相同的频率起伏,同一种感情在我们心中酝酿。
大使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痛苦的沉默:“你确认这是原件吗,张教授?”
“……看起来不似伪造的。”张教授得出结论。
他关上木盒,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我,再看向斯内普:“再一次,感谢你们捐赠这批文物,它们对我们具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意义。”
斯内普从进使馆之后就没有笑过,他幽黑的双眼看向我,而我并没有看他。
“不知何时可以交接剩余的文物呢?”张教授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斯内普。
斯内普还没开口,我先回答了:“这需要我和大使先生再讨论讨论。”
张教授有些惊讶,他显然一直以为斯内普才是那个能做决定的人,和大使不同,他知道的事不多,所以他从年龄上简单粗暴地把我判断为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吉祥物了。
大使表情不变:“那等到吃完饭再说吧。我们已经安排了午饭,不知克劳奇小姐和斯内普先生能否赏光?”
我看了一眼斯内普,斯内普阴沉沉地回绝:“我觉得午饭就没有必要在这里用了。”
“但我想吃。”我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要是不想吃的话,把手提箱留给我,你自己先回去吧。”
斯内普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怎么能说是‘丢’?”我反驳,“我在使馆很安全,而且我也有办法回去,回家和回学校都行。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呗。”
张教授看看我,再看看斯内普,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好奇。
“……”
斯内普一定是被我激怒了,我知道他一直很反对我和使馆进行更亲密的交流,毕竟使馆同时加了“麻瓜”+“外国人”+“政府官僚”多个他眼里最危险的标签,他眼里我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会被这帮邪恶的麻瓜放到锅里做成延边冷面。
这件事我很难让他理解,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从一开始就要失败的爱情叹息。
唉,化悲愤为力量,一会儿我就多吃一碗大米饭吧!
大米饭!大米饭!香喷喷的大米饭!
“……我留下。”他咬牙切齿地说。
午饭还需要准备一些时间,我很不见外地对着大使点了不少菜,大使笑着让刚才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去转告厨房,他也承诺让我走的时候带走一箱椰树椰汁,他说这是私人赠送,让我不要有负担地收下。
我当然没有负担了!
对了,以后我还能不能继续在使馆进货啊?
等待午饭的时候,会议室里的气氛就轻松了很多。张教授说他中午有约,早早地就向我们告辞,房间里只剩下我、斯内普、大使和艾米丽。
斯内普黑着脸不开口,我试图把话题抛给他,发现他没有任何加入的意思之后,我就和其他两个人开始愉快地用中文聊了起来。
“对了,我冒昧问一句,这位斯内普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大使好奇,“毕竟你和他姓氏不同,但看起来又很亲昵……”
我让自己别去看斯内普,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现在他在我读书的学校教书,也是我的老师。”
艾米丽忍住笑,大使恍然:“哦,所以说他是你的老师,也是……”
我认真地点头:“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么他是乔峰,我姐姐是阿朱。”
艾米丽这回实在憋不住了:“那你是谁,阿紫?”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
艾米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大使露出了震惊和慌乱的神情,立即试图纠正:“那什么,克劳奇小姐你可能理解错了。你刚才提到的都是《天龙八部》这本小说中的人物,乔峰是一名大侠,阿朱是他的妻子,阿紫是阿朱的妹妹,虽然乔峰确实是阿紫的姐夫,但是阿紫同时也喜欢乔峰,所以你不能这么比喻。”
我装作真的说错了,就坡下驴:“这样啊!那我以后不这么打比方了!”
毕竟我现在才11岁,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嘛。
午饭很快就预备好了,这是顿便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菜式,不过也已经尽力满足了我的要求:麻婆豆腐、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红烧肉和鸡汤一共四菜一汤,还有现在一跃成为我此生挚爱的椰树椰汁。
我坐下之后就没再说话,抱着饭碗开始狂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