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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坐姿挺拔,腼腆地对我们笑了笑。我扫了一眼他衬衫下面鼓囊囊的肌肉,十分怀疑他是国安的特工。

寒暄一轮过后,艾米丽终止了老胡太太没个头的叙旧,催促大家赶紧出发。她率先起身去关闭家里的所有水电煤气,让她妈妈搀着老胡太太到香案前站好,小陈将两个行李箱拖过来,我好奇地探头,小声问:“我们要怎么去北京啊?”

小陈指指香案,笑着说:“李小姐会安排的。”

我一时间看不出来艾米丽要怎么安排。等确认家里的水电煤气都关闭之后,艾米丽“咚咚”地回来,她挤到香案之前,从小盒中拿出三支线香点燃,对着香炉恭敬地拜了拜。

“伊芙琳。”艾米丽忽然叫我,“来。”

我一颤,赶紧溜着边挤到香案前。艾米丽神情很严肃,她注视着我,一丝不苟地说:“请把你带回来的文物供到香案上。”

我干咽了一口唾沫,双手将小黄鸭手提箱端端正正地摆上香案,艾米丽点点头,她将慢慢燃烧的线香递给我,轻声道:“说点什么吧,说完之后,把香供上就好。”

我僵硬地接过线香,手心微微出汗:“要……要对谁说呢?”

“对谁都可以。”艾米丽抿着嘴唇,“对仙家,对祖先……甚至也可以对你自己。”

我转过身来,面对已经颜色暗淡的香炉,还有香案上贴着的褪色红纸,稍有些怔忪。

此刻要说些什么呢?

我心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这是一个仪式,是借着文物的气运打开前往内地的仪式,也是仙家们和老胡太太落叶归根的希望。

其实我先前幻想过借助文物帮仙家们和老胡太太回家的场景,在我慷慨激昂地念诵了一段爱国演讲之后,手提箱上就冒出万千条金光特效,会有腾龙和鸣凤开道,天上提前几十年架起一道金色功德港珠澳大桥,我们就骑着云雾化作的大狗一路嗷嗷嗷嗷嗷的回去……

可现实没有什么腾龙鸣凤,没有什么分海架桥的奇景,只是在老胡太太的小小客厅里,在我们无数次供上烧鸡的香案前,我放上了承载着几亿人百年期盼的手提箱,然后准备奉上三支细细的香火。

“……我回来了。”

我张开口,说不出什么堂皇的辞令,只是低低地恳求:“我们都好想家,快开门吧。”

我,老胡太太,仙家们,还有那些漂泊散失的文物,我们都好想家。

将点燃的线香按入香炉,我垂下手,肃穆地低头一拜。

狭窄的客厅中,忽然有风吹过。

线香丝缕的白烟霎时变浓,如云朵般喷涌而出,将在场所有人席卷其中。翻涌的白烟里,我依稀看到许多只动物在蹦跳奔跑,有陌生的狐狸和黄鼠狼,还有窜行的蛇,迈动小脚的刺猬,大大小小的老鼠,甚至还有面目模糊的魂魄……被隔绝在香港的灵体和仙家们云集此处,它们向着家的方向飞去,发出尖细快乐的啸叫。

老胡太太突然笑了起来,像一个少女一样,欢快地喊:“我要回家啦!大闺儿,你听我说,我家有几十亩地,屋前头有鸡和牛,屋后头有老树林子,那老树林子老大啦,里头还有精怪,你姥姥你姥爷都不许孩子去,但我小时候就总去钻树林子捡柴火和松果,因为我胆儿最大!十岁那年我还见过熊瞎子……”

我抬起手,触碰着环绕身侧的白烟,一条毛绒蓬松大尾巴从我的指尖掠过,又轻巧地一摆,引诱似的缩了回去。我望向尾巴消失的地方,一只白烟狐狸眯起双眼,对我稍稍咧嘴,像是微笑。

待烟雾散尽,我们周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香案与老胡太太的客厅都消失了,小黄鸭手提箱此刻摆在一个实木的方桌上,我们脚下铺着厚厚的绒毯,四周已然是另一方天地。

我赶紧抱起小黄鸭手提箱,有些紧张地张望起来。小陈突然转过身去,他浑身紧绷地立正,“啪”地行了个礼。

“首长!”

我们一行在这个小会客厅式的房间匆忙调头,另一边,几个身着中山装的人笑着向我们走来,同时伸出了手:

“欢迎,欢迎你们来到北京,欢迎回家!”

不管了,反正就是快,非常快!

我有点懵懵地和领导们握手,听他们向我一一介绍。目前来迎接我们的这些人里有外交部的(接待我算外交?呃,我现在是英国国籍,所以算外交?),有国安的,有文物专业的教授,故宫博物馆馆长……甚至还有宗教事务局的人!

“中国的魔法是归宗教事务局管?”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这是张主任,也是龙虎山正一道传人,俗话说就是我们这一代的天师。他之后会负责协助我们搬运文物,还有解决你的魂魄状态问题。”艾米丽为我介绍道。

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眼前的这位大叔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衬衫和行政夹克,没蓄胡子,留个小短头,笑眯眯地向我伸手:“久仰久仰,能有这个和英国魔法交流学习的机会,我也感到非常荣幸。”

“哦哦哦,算不上交流学习,我才是需要张道长——呃,不是,张主任多多指导!”我赶紧和这位道家正一派的天师传人握手。

这年头的道家也真是入世了,不穿道袍也不留大长胡子,你不告诉我这是天师,我还以为这个叔叔就是个普通官员!

这么一看,英国巫师还坚持穿各种中世纪长袍才算奇怪吧。

老胡太太和艾米丽的妈妈被请去休息,我和艾米丽留在现场。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打开手提箱,让各位确认文物的状态情况。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有点尴尬地捏了一下小黄鸭,心里祈祷它别随机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歌。

小黄鸭用我的声音立刻快乐激昂地唱了起来:

“请你拿了我的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

我:………………

艾米丽在旁边憋笑憋得浑身颤抖,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当着茫然的领导们的面,虚弱地唱出最后一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锁咔哒开了,我掀开箱子,露出向下的通道,红着脸解释:“这个箱子太重要了,所以我用了只有我能解开的语音锁。保密措施很重要……很重要……”

大家都笑了,张天师揶揄地说:“很应景嘛,文物回家,这不就是拿了我们的就给我们送回来。”

艾米丽好奇地问我:“这是什么歌?”

“《嘻唰唰》,就是《嘻唰唰》……回头我给你完整唱一遍!”我许诺,“来吧,大家跟我来,文物都在里面!”

小陈率先上前,第一个走下了台阶。

我走在小陈身后,举起魔杖,点亮了通道。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内置的手提箱空间,斯内普已经取消了诅咒,所以我避免了第二次的尴尬,不用看到烟灰人形冒出来警告在场的人。我低声念动咒语,“咻”地,整个空间墙壁上的灯亮了起来,照得这间被金属柜子填满的库房通彻清晰。

身后传来几声错落的感叹,那位陌生的文物专家神情呆滞地出了几秒的神,然后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嘟哝:“叫他们抢去了那么多!真是……我能上前看看吗,克劳奇小姐?”

我立即答应:“当然,当然,大家随意!”

馆长也和文物专家一起上前了,他们来到存放文物的柜子之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

“听说这里一共有三栋楼的文物?”国安的那位不知名领导和我寒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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