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遇地动18(2 / 2)
膝盖下仿佛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一点点将宋济泽吞噬殆尽......
强烈的疼痛让他满头大汗,可一想到棠不苦的伤势,宋济泽便又咬紧牙关,一刻不停的往前爬着。
不知爬了多久,宋济泽觉得膝盖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伸手一摸,地面变得平整起来,看来他们已经到典文窟附近了。
宋济泽咬着牙又向前爬了一段,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只好将棠不苦背到一个摸起来更平整一些的地方放下来。
宋济泽顾不上自己早已被淋漓鲜血染透衣裙的膝盖,他慌忙的检着查棠不苦的伤势,幸好因为包扎的比较及时,额头上的血迹已经止住了,但是棠不苦还是昏迷着不省人事
宋济泽不敢松懈,想去寻些清水来,但裹着碎石跪爬许久的膝盖,早已变得支离破碎,他撑着墙踉跄着挪了两步,竟直直的跪倒在地。
骨头碎裂的剧痛和满身的疲倦,让宋济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他颓唐的撑着地面......可他还是咬紧了牙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挨着一步的朝洞窟里面摸去。
就在这时,宋济泽身后响起微弱的响动,他竟听到棠不苦慌张的喊声:“咳咳咳,宋济泽?宋济泽!咳……”
宋济泽心里涌起一种激动,他刚想回应,喉咙里却溢出隐隐的呻吟,他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痛苦和慌张尽数咽下去......
叫了好几遍都无人应答,棠不苦吓坏了又慌张的四处摸寻,可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有……
棠不苦何尝不知道,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天灾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心被撕裂的痛楚,还是让他浑身战栗起来……
宋济泽不想让棠不苦担心,于是一点点爬向他。
听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逐渐靠近,棠不苦紧张的问着:“宋济泽?宋…咳咳咳…”
“嗯……我在……”,听着那熟悉的淡漠声音,棠不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宋济泽刚坐到棠不苦身旁,棠不苦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起来:“刚才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被震到地里了呢!”
“咳咳咳”,棠不苦太过激动,连胸口也被震动的疼起来,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
宋济泽赶紧扶住他,轻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别乱动”,语气冰冷动作却是轻柔的。
棠不苦咽下满嘴血腥,安慰着他:“别怕,刚才可能是地动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到典文窟里去,那里安全些”。
宋济泽轻声嗯了一句,扶起棠不苦朝里面走去。
走了一会,两人终于走到典文窟深处,棠不苦胸痛的实在站不直身子,只好坐着摸索,过了一会他终于确定了大致的方位。
这倒要得益于他平时的调皮了,本来故经阁作为寺庙重地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可小孩就是这样,越是不让他触碰的他越是好奇越是要一探究竟,于是趁着念一法师不注意的时候,棠不苦摸索着光临这里许多次了,渐渐的也就轻车熟路了。
当然后来念一法师发现了他的斑斑劣迹,将他锁在这里一天一夜,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很讨厌这黑黢黢的洞窟便是后话了。
在棠不苦的指引下,宋济泽很快就摸到了火折子,点亮火折子前,宋济泽又摸到几本经书,层层掩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
借着昏黄的光晕,棠不苦看见身旁宋济泽惨白着一张脸,他有些担心的问着:“你怎么样?”,说着就想爬的靠他更近些。
宋济泽却冷冷的别过脸去:“无事,你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吧”。
棠不苦只好作罢接过火折子挪向别处,只看见不远处有个很小的打坐台,周围零星的散落着几本经文,但大部分的经文书卷还是堆叠在书架上,看来这里受地动震动的影响不大。
棠不苦宽慰到:“这里还算安全,住持他们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说着就将找到的水壶和毛毯递给宋济泽。
宋济泽接过毛毯盖在膝盖上,却并不喝水,只是说:“把火折子熄了吧,要节省点用”,棠不苦连连点头,吹灭了火折子收好。
典文窟在洞窟深处,呆的久了森然寒气越发刺骨,让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棠不苦浑身冰凉,想着宋济泽也不好受,于是慢慢挪了几步靠的更近些,又担心他害怕,于是说着俏皮话天南海北的和他聊着天。
“宋公子,听说兴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将来我去了兴都可以找你玩吗?”
“嗯”。
“宋公子,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不爱笑呢?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
宋济泽浑身疼痛难忍,但内心却出奇的平静,他侧着头静静听着棠不苦的废话。
“宋公子,我们做朋友吧?”
宋济泽愣了一下,黑暗中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嘴上何时扬起一抹浅笑:“好!”
“啊!真的吗?那我们拉钩!”棠不苦一点也没想到,宋济泽会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兴奋的去牵宋济泽的手。
拉钩?幼稚!宋济泽心里的嫌弃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来不及了,棠不苦早已拉着他的手,郑重的盖了章……
宋济泽收回手,摩挲着刚才和棠不苦盖章的拇指,每摩挲一次就觉得心里暖了半分。
棠不苦自然不知道宋济泽心里的波澜,还自顾自的说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独角戏,宋济泽只偶尔轻嗯一声。
说的久了,棠不苦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揉着肚子嘟囔着:“这会要是有块娘子饼该多好啊”,说着就咽起口水来。
又说了一会,棠不苦实在支撑不住沉入梦乡,听着他沉稳的呼噜声,宋济泽把身上的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手上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棠不苦的衣角......
无尽的黑暗犹如一块浸了水的棉布,紧紧地裹住了宋济泽的口鼻,他觉得有些窒息,连带着脑子也不混沌迷蒙起来......
忽而,一道亮光照过来,刺的宋济泽睁不开眼睛,等那亮光散去时,宋济泽只觉得浑身冰冷,睁眼一看,自己竟蜷缩在一摊泥水里,面前是个逼仄狭小的狗洞。
嘴里不断上涌着的腥甜,让宋济泽感到窒息,他艰难挪动着双腿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破损的骨头却在青紫的皮肤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钻心的疼痛让他不敢再乱动。
透过眼角的缝隙,在一片漂浮的尘烟中,他看到一群身着华服的世家子弟,互相勾肩搭背嬉闹着离开的背影。
围观的人将宋济泽挤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们或悲悯或戏谑或兴奋的看着他,好似看一只垂死挣扎的野狗……
高高在上的名门将相之子陨落神坛,这让他们感到无比的痛快,于是妇人的怜悯声,很快被粗粝的讥讽调笑所淹没。
“哎?这地上的不是大名鼎鼎的宋将军的儿子吗?”
“不是他是谁?听说宋家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懂什么武略,如今又被各个世家这般排挤,怕是难有出头之日咯!”旁边一人边说还边摇头叹气。
“谁说不是?连一向极为谦逊有礼的琰王都如此对他,可见他多么不受人待见,要我说啊,宋家的气数到这里就尽了......”
“我听说,他出生的时候就吓晕了产婆,如今宋府上下都被他克死了,真是个扫把星……”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得宋济泽头疼,他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周身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挪动半分。
“哎,你们可别乱说,到底是宋将军还是宋卖国贼都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嘲笑声,它们似一把利剑刺穿了宋济泽的胸膛,如果父亲知道,他舍命保护的同胞,现在正这般诋毁他,他会后悔吗?
宋济泽想要辩解,可话堵在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气急攻心之下,竟喷出一口浓血。
见状,周围的人都似避瘟神一样甩甩手,捂着鼻子说着:“哎呀!晦气死了!”,说着又啐几口浓痰,便匆匆散去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没了帷帽的遮挡,炙热的阳光晒的宋济泽脸上红肿起来,但脸上的痒和疼,远比上被那些话刺穿的内心......
那些笑声让宋济泽彻底清醒过来,他可以一直浑浑噩噩,一直软弱被别人欺辱,但是宋家累世的荣誉,和父亲的一世英名,便要因为他的懦弱,被世人的污言秽语所玷污了!
自小父母教导他要以和为贵,要精忠报国,可是这一切,在如今却显得那么可笑,在一次次的忍让和退缩中,只换来那些世家子弟更加的肆无忌惮,强烈的不甘让他心底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时,一双手遮住了宋济泽眼前的阴云,朝他伸来,宋济泽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觉得温暖,于是使尽力气伸长了手想要握住。
就在快要触碰到那人的指尖时,那人却突然甩开了手:“怎么?你刚才是想起我吗?”
熟悉的声音让宋济泽一愣,再抬眼却对上棠不苦冷漠厌恶的眼神.....
宋济泽没有听清棠不苦后面的话,也不用听清,因为他的眼神足够将自己凌迟致死......
“不要!”
宋济泽大喊着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淋漓了一身冷汗,周围的黑暗让他清醒过来,自己还在典文窟里。
宋济泽慌忙伸手去摸,幸好棠不苦还在身边,他紧紧的抓着棠不苦的手臂,生怕像梦里一样,一转身棠不苦就不见了,可当他想起棠不苦梦里那样决绝的背弃,他又松开了紧握的手……
“棠不苦只是习惯了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倘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和处境,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离我而去,像之前我遇过的所有人一样!”
想到这,痛苦像无数把利剑狠狠刺向宋济泽,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变得更加支离破碎,继而他浑身瘫软起来,连仅存的意识也彻底迷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间宋济泽感到有人在推他,他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又隐隐约约听到那人带着哭腔大喊着:“先救他,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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