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娘子饼20(2 / 2)

曹慕之心里想着,又悄悄去看义父,却见义父依旧一脸恬淡,仿佛众人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

曹慕之有些疑惑,又悄悄去看宋仁远,只见先前还义愤填膺慷慨激言的宋将军,眼下却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庞,此刻已褪去血色,只剩下一片苍白与黯然。

“郡里的百姓们刚恢复了生计,不能不顾......”,萧后的话让那几个尚书燃起希望,眼里闪出亮光来。

可紧接着,萧后又话锋一转:“可边境战事若是不理,便助长了贼人的士气......”

闻言,那几个尚书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宋仁远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块屏风。

等了许久都不见萧后说话,宋仁远又上前一步拱手道:“萧后,可以先把安西郡的八千军士调给我,我至少能拖住那突厥贼人三四个月,那时各郡的早稻也都成熟了,朝廷便可以不再拨发赈灾银了......”

“呵,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眼下那早稻刚种上,谁也不知道四个月后收成如何,若是收成不好,百姓们饿的谋了反,到时候宋将军再千里迢迢赶回来平定吗?”沈尚书当即回怼过去。

“你......”,宋仁远一时气结,愤恨的瞪着沈尚书,那沈尚书也不怕他,也瞪着他。

朝堂之上,众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剑拔弩张,除了曹东和曹慕之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龙椅外,其他人都或明显或隐晦的斜瞪着宋仁远。

众人各怀着鬼胎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萧后的后话。

又等了许久,萧后还是没有说话。

“诸位同僚都是爱国心切,言辞激烈亦能理解,不过还请诸位仔细想想,如今情势唯有萧后说的极是,既要安抚受灾的百姓,又要震慑那边境的突厥贼人,以我拙见,堵之不如疏之!”

曹东的话说的云里雾里,众人都没听懂,那萧后也缓缓的开口了:“曹统领这是何意?”

“臣惶恐”,曹东极恭敬的跪在地上,曹慕之也连忙跪下去。

“那突厥贼人前来袭扰,无非是艳羡我祖国疆土的大好河山,和我启和盛世的瑰丽文政,若是派一位公主过去,与那突厥王和亲,教化突厥民众,那契丹上下一心向赵,便只是时间问题了,到那时,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征服他们为我大赵所用。”

萧后明明看见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她还是故意问着:“诸位意下如何?”

沈尚书率先跪在地上,连连称赞起来:“回萧后,臣以为曹统领说的极是”,其他众臣都纷纷跪在地上附和起来。

宋仁远直挺挺的站着,既不称赞又不反对,只是皱着眉看着远处的龙椅愣神。

屏风后又响起萧后的声音,她淡淡道。

“宋将军,我自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各郡兵力都紧,但我想普天之大,总有爱国志士愿意出些气力,这样吧,我将我的嫁妆变卖些金银,凡是自愿随你前去平定突厥的,都有赏赐,多余的全都换成粮草,你一并带去前线吧!”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眼见萧后言辞恳切,竟要变卖自己的首饰来支持国事,众人对她都多了几分敬意。

“臣自愿停俸一年为国事效力”,曹东悠悠的应着。

跪着的众人,忙低着头去看曹东,却见他神色淡然不似说笑,各个眼里闪出惊慌,有些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过了片刻,户部的尹温书小声道:“曹统领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只是各家各府都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不可全断了俸禄......\"

闻言,众臣稍稍露出些喜色,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性情耿直的宋仁远,便只有这手握国家命脉的尹温书,能与曹东对话几句了,众人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都定定的看着他。

可众臣还没高兴许久,又听那尹温书继续道:“可国事当前,应当众志成城,依老臣只见,可先砍去一半俸禄......”

众人原本升起希望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但都自我宽慰着,好在还有一半......

“好!诸位皆为我启和盛世的功臣,我萧后承诺大家,度过此次难关,日后定加倍封赏!”

众臣闻言激动起来,高声呼号:“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宋仁远被那嘹亮的呼号拖着,沉沉跪下身去......

“今日便贴出告示广招天下能人异士,五日后出拔出关。我亦亲自为舞阳公主准备嫁妆,四个月后送其和亲,若无他事,众卿便退下吧”,萧后轻声说着,语气里却透着疲惫。

众臣都恭敬的叩首施礼,直等到萧后被扶着出了金銮殿,众人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慕之盯着义父,见他小腿微微发颤忙伸手扶他起来,待曹东站稳才默默收了手。

宋仁远已经站起来,只盯着远处的龙椅看着。

“仁远兄,走吧......”,曹东轻声叫了宋仁远一声,宋仁远回过头来。

曹慕之看到一张布满愁容的脸,宋仁远的眉毛已拧成麻绳一般,是一他满眼失望的看了曹东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走出大殿。

殿外,众臣都未离去,见宋仁远出来,沈卓毫不避讳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旁的徐梓君故意问道:“呦,沈尚书这是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可不嘛,进了脏东西,磨得眼睛疼!”沈卓故意放大了声量,宋仁远好似没听见一般,从他身侧擦过去。

沈卓又继续道:“徐尚书,你说要请我吃饭,不会是去喝西北风吧?”,如此明显的指桑骂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可沈卓还没笑几下,就被当空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几丈远,他甚至来不及喊疼,便捂着胸口昏死过去。

“你可以骂我,但我决不允许你骂那些用血肉戍边的战士!”宋仁远的喊声,震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旁的徐梓君惊呼起来:“啊!杀人了,杀人......”,他的叫喊还没传开,就看见宋仁远朝自己走来,吓的他赶紧跑到曹东身后,紧紧拽着曹东的衣服。

“仁远兄,我来劝他们,你先去歇息吧”,曹东温声劝着,宋仁远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才转身走了。

“去召御医来给沈卓诊病”,曹东低声对徐梓君说了一句,眼睛却紧紧盯着宋仁远离开的背影。

曹慕之也顺着义父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宋仁远小跑起来,再抬头,便看到宫门处有个戴着帷帽的白衣少年在等他,两人并行一处,似乎很热切的聊着什么。

直到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了,曹东才懒懒的仰起头,中午时分阳光格外明媚,曹东没由来的说了一句:“之儿,你看看今天的太阳......”

曹慕之顺着义父的手指看过去,可只看了一眼,他便被阳光刺的闭上了眼睛。

低头的瞬间,曹慕之听到曹东悠悠的暗叹一句:“之儿,下次遇到太阳,不要直视它,要变成阴云遮住它......”,曹慕之心里一动,忙点头应允了。

之后几日,曹慕之躲在巷子里,暗暗观察着。

只见宋仁远坐在集市口的告示下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亮,可除了宋济泽来送饭外,前来应征的人寥寥无几.......

终于到第二日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向了宋仁远。宋仁远先是一愣,而后竟主动迎上去。

曹慕之远远的看着,两人交谈了几句,那宋仁远竟亲热的拍着那乞丐的肩膀,有说有笑起来。

神奇的是,自那人拿着银子离开后不久,竟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集市口找宋仁远......

当曹慕之将消息报告给义父时,义父总面无表情的喝着茶似乎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曹慕之还是偷偷看到,义父又打开了那间书房暗门后的密室......

五日后,宋仁远带着招募到的三百军士在城门外集合,曹东带着曹慕之前去送行。

只见,宋仁远登上高台,眉眼中透露出一股威严正气。

“吾乃大赵将军宋仁远,今日在此通告三军:契丹贼人胆大包天,扰我边境屠戮百姓,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国难当头,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保家卫国之时,祖宗疆土不可尺寸与人!祖宗血脉不可拱手让人!望诸君能同仇敌忾,浴血奋战,扬我国威,护我山河!待凯旋之日,上自重赏奋勇杀敌者,严惩贪生怕死者!”

台下士兵各个听得热血沸腾,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方脸男人,率先振臂高呼起来:“扬我国威,护我山河!”

其他士兵也紧随其后,山呼海啸起来:“扬我国威,护我山河!”

誓罢,曹东端着水酒敬给宋仁远,宋仁远接过去一气喝了,又定定的看着曹东。

“慎如兄,此去一别难有归期,战况情报我会悉数传入城中,若遇困境,贤弟可踩着我的尸骨击退那突厥贼人”。

宋仁远说的坚定,语气里却透着隐隐的悲戚,曹东拍拍宋仁远的肩膀,默默垂下泪来:“仁远兄放心,刀山火海只要能助你踏平突厥贼窝,我曹某万死不辞。”

嘟嘟~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宋仁远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宋济泽,便不再停留策马远去。

曹东每次看完急报,都会转手递给曹慕之。

曹慕之细细看了便觉得惊异,宋仁远在边境驻扎了五千军士,即便算上新招募的三百军士,也和那三万敌兵实力悬殊,可即便如此,宋仁远竟多次传来捷报。

曹慕之心中疑惑,暗地里曾照着急报上的内容,推演过好几遍沙盘,可无论怎么推演,都只有一个结论——所有的胜利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拼杀出来的。

就这样,宋仁远的部队顽强的抵抗了一个月,那日急报里却传来噩耗,在敦煌郡外五十里外的燕山外吃了败仗。

待曹慕之将那急报放在蜡烛上焚化了,曹东看看飘扬在半空的灰烬,悠悠问道。

“之儿,你从这报上看出什么?”

曹慕之沉思片刻,才道:“燕山之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贸然进去死路一条,宋将军攻入燕山,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情报......”

曹东抬眸看了曹慕之一眼,他淡然的眼神里看不出悲喜,曹慕之一时有些不明白义父的意思,忙低头道:“慕之胡言乱语,还望义父赐教......”

“之儿说的其实不错”,曹东说了一句,却话锋一转,嘱咐曹慕之。

“忠儿这几日在家也歇够了,明日你带他去翰林院听学,各家子弟都勤奋用功,我们也不要落下来......”

“是”,曹慕之忙拱手施礼,心里却揣摩起义父话里的深意。

去翰林院听学?自家公子从小痴傻,别说读书,就是字也不认识几个,去那翰林院也无外乎换个地方睡觉,看来义父绝不是让他送曹忠上学那么简单。

“各家公子都勤奋用功......”

曹慕之忽然想起义父的后半句话,仔细想来便明白了,义父让自己陪护曹忠前去翰林院,估计是要暗中监视,那些世家子弟的动向。

第二日,等曹慕之护着曹忠来到翰林院时,里面早已满满当当的坐了各家子弟。

见到曹慕之,众人纷纷起来行礼:“见过曹公子,见过曹副统领”,言语虽是先敬曹忠,可行礼的角度都对准了曹慕之。

曹慕之习以为常,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却见众人的装束不似之前那般华美精致,都换了粗布衣衫,苍山郡的沈晨曦甚至换了麻布衣服。

曹慕之忽然想起,那日在大殿上沈尚书堪称绝妙的演技,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他也传承了父亲的绝佳演技......

“见过诸位公子”,曹慕之淡淡的回了一句。

闻声,众世家弟子这才敢收回手,可还是紧肃的站着,直到曹慕之坐下,众人才跟着坐下。

曹忠好似没看见周遭的一切,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桌案边,一把抓起上面的毛笔,胡图乱画起来。

曹慕之懒得管他,一边翻着手边的《论语》,一边暗暗搜寻着宋济泽的身影,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

正疑惑着,却听到夫子严厉的训斥声:“几时听学?”

“卯时”,不大的声音,却让曹慕之有了兴趣,他转头去看,果然看见一袭白衣戴着帷帽的宋济泽正站着门口。

只见那夫子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明知故犯,伸手!”说着,便从袖里抽出一把油光发亮、宽厚结实的戒尺。

“啪~啪~啪~”,戒尺击打手掌的脆响,如同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惊雷,瞬间打破了院子里原本的宁静。

“哎?他一向不是最早来学堂的吗?今日怎么迟到了?”曹慕之循声看去,武陵郡的徐平心正探着脖子疑惑着。

“呵,肯定是因为他父亲打了败仗,他害怕的睡不着呗”,沈晨曦满眼不屑道。

闻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来了:“是啊,我也听父亲说了,竟然打了败仗......”

看着眼前这群连五谷也分不清楚,却热爱讨论国家大事的世家子弟,曹慕之的厌恶明晃晃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懒得再听他们说的蠢话,曹慕之干脆转过头专心看书,却见曹忠不知何时趴在涂满墨汁的桌子上睡着了,口水混着墨水,沾了一脸......

“呦,这是怎么了?”,那夫子不知何时已走到曹忠身边,说着,就要扯着袖子给曹忠擦口水。

“不必麻烦了,我来吧”,曹慕之淡淡应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巾擦拭起来。

那夫子讨了没趣,只悻悻笑着走上高台。

曹慕之一边给曹忠擦着,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后看,却见宋济泽站在门槛边安静的看着书。

那夫子摇头晃脑的讲起来,可还没讲几句,便被震天的呼噜声打断了,他气恼的转身去看,扫视一圈却发现是曹忠昏昏睡着。

看着那夫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曹慕之用胳膊肘戳了戳曹忠,曹忠睡得正香,也不睁眼,只是换了姿势继续睡,好在呼噜声小了些。

那夫子满眼感激的看了曹慕之一眼,又见众人盯着他,忙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起来。

曹慕之用余光扫了曹忠几眼,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心底却涌出几种复杂的情绪,羡慕?嫉恨?厌恶?好像都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钟声响起,早已倒下一片的世家子弟们,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的伸伸胳膊蹬蹬腿。

曹慕之收拾好桌子起身却见,除了宋济泽外,众人都没有离开,还恭敬的立着等他,于是和善的笑起来:“我家公子去了诟房,还需些时间,诸位公子自行即可。”

“曹公子,告辞了”,众人忙拱手施礼,曹慕之也拱手回了,众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曹慕之百无聊赖的倚着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几个侍卫,满头大汗的把曹忠抬出来。

即便隔着一些距离,曹慕之还是隐隐闻到一股臭味,他摆摆手:“直接抬到轿辇上去”。

侍卫抬着曹忠刚出门,却听到一声恭敬的问候:“见过曹公子”。

曹慕之抬眼望去,是武陵郡徐尚书的儿子徐平心,众人都走了,他竟还守在翰林院的门口,还真是一片苦心。

明知道他是奉了父亲的意思不得不等着,可曹慕之还是笑着迎上去,装作一副被感动的样子:“呀,徐公子怎么还没走?”

“啊,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曹公子......”,徐平心吞吞吐吐的说着。

“哦?那不如我们边走边说”,曹慕之嘴上应着,眼睛却没看他,见到曹忠已被抬到轿辇上,一挥手,轿夫们便吃力的走动起来。

“曹统领,今日我听路人说宋将军战败了,可是谣言?”徐平心小心翼翼的问着。

听说?曹慕之心底冷笑一声,终于明白了徐平心苦苦等待的用心,不过是为了探探曹府的口风和态度,好提前做好准备......

曹慕之懒得和这无知小儿纠缠,只希望尽快摆脱他,于是信口胡说起来:“哦?还有这样的事?今日我一直陪着公子,倒是未曾听说”。

果然,那徐平心一听愣住了,满眼不可思议的神情,旋即他好似明白过来,只尴尬的笑笑便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两人正说着,转过一个路口,却看到前面层层叠叠的围满了人,连走在他们前面的轿辇也被堵住了。

曹慕之低声对轿夫们说了一句:“绕着北街回去”,轿夫们哼哼哧哧的改了方向。

曹慕之也顺势道:“徐公子,接下来我们便不顺路了,下次再会。”

徐心平忙弯腰拱手:“多谢曹公子赐教,在下多有叨扰,再会再会......”

曹慕之转过身信步走了,只走了几步,却听到尹书彦的吼声:“让你装...让你装!戴着帷帽天天装圣人......”

曹慕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忙绕进一条巷子里,见四下无人,又翻身上了屋顶。

低头一看,只见一群身穿布衣的少年,正猛力正踢踹着宋济泽,而下脚最狠的,便是冲在前面的尹书彦和沈晨曦。

他们直踢着宋济泽的面门和肚子,眼见宋济泽被打的鲜血直流,他们却更加亢奋了。

宋济泽躺在一片血泊里,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他试图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但这一切都是徒劳,鲜血从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汩汩流出,逐渐染红了地面。

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个施以援手,还振臂高呼着:“打死他,打死他......”

“怪胎!克星......”

“卖国贼!”

自那以后,曹慕之便再也不曾在翰林院见过宋济泽。

今日再见,却觉得眼前的宋济泽,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倒是个只有一派口腹之欲的俗人了。

曹慕之正想着,却听到侍卫慌忙来报:“统领,几个世家公子在河边打起来了,公子也在里面!”

曹慕之一伸手,一旁的侍卫忙将暖过的狐裘披风给他系好,众人赶去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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