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色鹿37(2 / 2)

等众人追上宋济泽的时候,他已在一片马车前了。

慕容辞忧远远看到,一群车夫一拥而上围住了宋济泽,可不知宋济泽说了什么,原本满眼期盼的车夫,又一脸惊恐的退开了。

“十两”,宋济泽淡淡问着,车夫们都抵着头假装没听见。

“二十两”,宋济泽继续淡定的加码,零星有几个年轻的车夫抬起头,最后还是低下了。

“三十两,我去”,一个须发半百的车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讨价还价着。

“好”,宋济泽干脆利落的应着,梦溪便将银子递给那车夫。

窗外马蹄疾驰,车里,阿毅好奇的翻看着,那件工艺繁复的嫁衣,不禁疑惑道:“师父,买这衣服有何用?”

“既是恶鬼作祟,与其苦等,不如引它出来”,宋济泽悠悠道。

阿毅还是没听见明白,刚想再问,忽的看见手里的嫁衣,于是惊喜道:“啊,我知道了,今日便是那山神娶亲的日子”,宋济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到了”,车夫揭开帘子引众人下去。

众人看看,不过是一座常见的山,要真说起来,除了比一般的沙山更陡峭,似乎也别无异样了。

“这就是山神窟?”阿毅有些不可置信的问着。

却见那车夫慌慌张张的收了凳子,好心提醒着:“诸位一定要在天黑前出来啊,天一黑,那恶鬼就出来作祟,到时候就......”,他似乎不忍说下去,又将一个快要散架的火把扔给他们,便头也不回的驾了马车跑走了。

阿毅那包嫁衣放在地上,便开始扯开自己的衣服,怀礼疑惑道:“阿毅哥哥,你怎么了?”

“既然是引恶鬼,断不能让梦溪姐姐去冒着危险,况且梦溪姐姐尚未出阁,牺牲她的幸福实在不妥,还是让我来吧”,阿毅声音不大,却说的真诚。

闻言,梦溪笑着拍了一下阿毅的肩膀:“看来平日没白疼你”,阿毅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怀礼还想再问,阿毅似乎猜到他想问什么,于是抢先道:“哈哈,套上嫁衣盖上盖头,没人能看出来的”,说着,就捞过嫁衣往身上披,怀礼和梦溪也上去帮忙。

可穿了好一会,怀礼的大腿怎么也塞不进那秀气的襦裙里。

“哎,你们用点劲呀”,毅又是吸气,又是扯着衣服,可挣扎了许久还是无济于事。

“已经很用力了,这衣服实在太小,你根本穿不了”,梦溪也有些苦恼。

嘶啦一声,那襦裙裂开一个小口,三人顿时不敢再扯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是想换也来不及了,阿毅惆怅起来。

“你们去捡些干草来,也许晚上要用到”,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慕容辞忧突然道。

“干草?”阿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梦溪指了指怀礼才明白,拉了怀礼朝远处跑去。

待两人走远些,慕容辞忧才脱了罩衫,穿上嫁衣,虽不太合身但勉强还是套上了。

梦溪帮他理好裙摆,又随手折了一支木棍给他挽了发髻,忍不住夸赞起来:“即便不施粉黛,怀玉公子也真真是沉鱼落雁”。

对这样的评价,慕容辞忧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尴尬的扯了扯衣襟,抬眼却看到宋济泽正盯着自己,他平日里冰冷淡漠的眼神,被身上那件红色袈裟衬着,竟闪出些温柔来。

再低头看看,两人今日都穿的喜庆,还真是奇怪的巧合,慕容辞忧心里觉得好笑。

“对了,还有这个,戴上这个就更好看了”,梦溪许久没有这样精心装扮了,天性爱美的她,见慕容辞忧这样好看,忍不住想要锦上添花。

慕容辞忧低头一看,梦溪手里躺着一对红玛瑙耳坠,他记起来,那是古罗扎送给宋济泽的礼物。

慕容辞忧眼眸一沉冷声拒绝了:“不必了”,说着就自己拿起盖头盖好。盖头下的他却心绪翻涌,既然宋济泽已将这对耳坠送给梦溪,他才不愿接受这临时的施舍......

梦溪不好再勉强,刚想把那对耳坠重新装好,却见宋济泽伸过手来,梦溪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那对耳坠递过去。

被蒙住眼睛的慕容辞忧自然是没看见这些,他眼前只剩一片喜庆的艳红,有些看不清方向,便只好小步小步摸索着前进。

忽而,一串青玉佛珠递到他手里,慕容辞忧愣了一下,还是稳稳牵住了。

“我...我去看看阿毅他们,别跑丢了”,梦溪不知看到什么,激动的说了一句就跑远了。

有了那串佛珠,慕容辞忧没了担心,直爬了许久,终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才扯了扯那佛珠,果然,走在前面的宋济泽也止住了步子。

慕容辞忧坐地歇息片刻,喘匀了气又从地上爬起来,可谁知,起身时却被脚边垂落的连理带绊住了。

眼看就要摔倒了,慕容辞忧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找个支撑,可当手上传来丝丝温热,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想缩回手却是不能了,手已经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

脚底的软沙往下陷着,两人左右趔趄一下,终究没能站稳,双双倒在地上。

平稳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慕容辞忧却有些晃神,他手忙脚乱的想扯开那碍事的盖头,却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忽的,隔着盖头,一只手抬起慕容辞忧的下巴,下一秒他的嘴唇上升起一片温热。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慕容辞忧愣怔的几乎忘记了呼吸,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拉着站起身了。

是摔着了?还是错觉?慕容辞忧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不知是太阳越升越高的缘故,还是其他,慕容辞忧只觉得心尖也发起痒来。

又走了许久,两人终于走到山顶洞窟前。

慕容辞忧刚要进去,去被宋济泽拉住了,只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竟是失踪了的玄凌匕首,果然是他拿去了,慕容辞忧心中一喜,攥紧匕首塞入袖中。

宋济泽又小声嘱咐着:“多加小心,遇到危险先躲起来,千万不要自己动手”。

闻言,慕容辞忧愣了一下,一向沉默是金的宋济泽,今日竟这样啰嗦,实在有些奇怪,他轻轻点点头便抬脚进去。

宋济泽掏出车夫赠予的那个火把,实在有些不成样子,快要散架了,他拿袖带裹了裹才重新吹燃了,周遭顿时亮了些。

待火把燃了一会没有熄灭,两人才走进去,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两人也不停歇,又走了几步,洞内岩壁上的鸟兽受了惊吓,呼呼啦啦的乱飞成一片。

慕容辞忧耳边擦过许多啸叫,但不曾有鸟兽撞到他,想必是宋济泽帮他挡住了。

继续往里走,腥臭的味道更加浓烈,踩在鸟粪上,慕容辞忧的靴子东倒西歪的打着滑。

见状,宋济泽将佛珠套在慕容辞忧手腕上,直接环住他的腰肢,帮他稳定身形,慕容辞忧觉得有些不妥,挣扎了两下,没有扭开只好放弃了。

终于走到尽头,一个石台展现眼前,宋济泽拂袖擦了擦,扶着慕容辞忧坐上去,昏黄的火苗不停的跳动着,两人的影子在洞壁上闪烁成一团诡异的艳丽。

慕容辞忧突然觉得肩头一沉,他明白这是宋济泽的叮嘱,于是轻轻点头让他宽心。

脚步声渐远,慕容辞忧在石台上静坐了许久,周围也没有任何动静,又实在难忍那腥臭的味道,于是掀开盖头四处查看。

借着火把的微弱光芒,慕容辞忧看到石壁上喷溅这斑驳痕迹,想必是早已干涸的血渍,地上是鸟兽的粪便和羽毛混成黑乎乎的一团,他弯了腰正要细看之时,突然后背被狠狠击中,脑袋也眩晕起来。

待慕容辞忧醒来,却发现自己已不在那山神窟了,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虽没有鸟兽的惊叫,但腥臭却愈发浓烈了。

慕容辞忧撕开碍事的长袖,露出手腕上的青玉佛珠,朦胧中,他似乎在前方石壁上,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巨大身影,那影子浮着半空,不似普通人的身高,却似巨兽。

“哪里的山神恶鬼,还这般羞羞答答”,慕容辞忧笑着抽出匕首,朝石壁的后方刺去。

那巨影闪了一下,仰天嘶吼起来,震天的响声在山洞中回荡起来,变成一股可怕的声浪。

嗡的一声,慕容辞忧耳朵剧痛难耐,他忙捂住耳朵,可鲜血还是从指缝流出......

慕容辞忧艰难的撑着身子还想再刺,刚抬起头却被一棒打倒在地,鲜血糊住他的眼睛。

在一片血红中,慕容辞忧看到,一个头发蓬乱形容枯槁的怪人,猛冲过来踢开了他手边的匕首。

那怪人绕着慕容辞忧看了许久,不知是看到什么,突然狂笑起来,慕容辞忧的耳朵还嗡嗡响着,只依稀听到他喊着什么依洛,什么画......

慕容辞忧再次醒来时,浑身疼的仿佛裂开一般,睁眼却是天颠地倒的,不远处一个倒立的人形,正挥笔在石壁上画着什么。

慕容辞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努力抬头看看,却发现自己竟被脚朝上,头朝下的倒吊着。

一歪头,慕容辞忧就看到,自己的手腕上齐齐裂开几条口子,豆大的血珠不停滚进地上缺着口的碗里,碗边还散落着几颗青玉佛珠。

慕容辞忧心头一动,伸长了手试图够到那些佛珠,却怎么也碰不到,就在这时,那怪人忽的转身朝他跑来。

见慕容辞忧醒了也不理睬,只是自顾自的端起一只碗,看着里面快要溢出来的血水,他露出满意的笑,又喜滋滋的跑去石壁前挥笔。

慕容辞忧的脑袋越发昏沉起来,这样下去,不消片刻,全身的血就要流光了,他闭上眼睛想着对策。

画?血?慕容辞忧想到什么于是大喊起来:“我还有许多血”。

果然,那怪人听了,猛地跑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哪里,哪里?”他一边问着,一边着急的上下翻找。

慕容辞忧更加确信,这怪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需要自己的血作画,即便不清楚自己的血有什么奇效,眼下却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了。

“只要我活着,你就有用不尽的血”,慕容辞忧继续道。

忽的,那怪人怔住了,旋即他似乎明白过来,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对,对,你的血,你要活着活着......”

“我要喝水,才能活着”,慕容辞忧直接了当的提出要求,那怪人忙四处去找,在角落里抱着一个坛子跑过来,喂到慕容辞忧嘴边。

本就悬吊着身子,又哪里能正常喝水呢?于是慕容辞忧继续道:“把我放下来”,那怪人兀自摇摇头。

慕容辞忧干脆也不再喝水了,淡淡道:“今晚我就死了,血一干,你的画就画不完了”。

闻言,那怪人明显慌了神,他手忙脚乱的去找匕首,正当要割开绳子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跑到远处拿来绳子,将慕容辞忧的双手和身体紧紧绑在一起,这才放心割开吊绳。

慕容辞忧周遭的一切,终于不再是天旋地转了,可即便如此,他被悬吊多时,又被放血多时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力气了,眼下就连水坛也抱不起来。

那怪人潦草的喂着慕容辞忧喝了几口,就迫不及待的在他手上又划开一道伤口。

看着鲜血不断涌出,慕容辞忧有些崩溃,原想着能稍微喘息片刻,谁知这怪人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妄想他喝几口水,就多产出几碗鲜血来......

可慕容辞忧还是咬牙忍不住了,他怕又刺激到那怪人错乱的神经,再被划开几个口子就不妙了。

那怪人拿了碗又对着石壁涂涂画画,慕容辞忧不动声色的挪着身子,一颗颗捡起地上散落的佛珠,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

眼见那怪人在石壁上的描画有雏形,刚想仔细去看,那怪人竟扔了笔,疯了般将一桶泥料泼在石壁上,顷刻间,所有线条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自己的鲜血就这样被浪费着,慕容辞忧再也忍不住了,大骂起来:“疯子!”

闻言,那怪人突然神情激动起来,他猛地抄起一个坛子,朝慕容辞忧砸去。

慕容辞忧刚想躲开,却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刚想细看,一片昏黄的沙尘便裹住了所有事物。

慕容辞忧下意识的往后躲,却被一双手拉住,他慌张的挣扎起来,那手却拉的更加用力了。

“是我”,正是自己期盼的声音,慕容辞忧坚持许久的身体,顿时绵软起来,任由那人抱着沉沉睡去。

————

“哥哥...你醒醒...”,慕容辞忧被一阵哭声吵醒,艰难的抬起眼皮,就对上床边几双焦急的目光。

“醒了”,阿毅惊喜的笑起来。

慕容辞忧看了一圈却没见心里想的人,转头看向门口,梦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旋即明白了什么,于是安慰着:“法师刚替你换了药,眼下该是去休息了”。

“那九色鹿呢?”慕容辞忧有气无力的问着。

“简直是个疯子”,阿毅气的咒骂起来:“把你捉去的怪人,原本是千佛洞的低阶画师,叫......\",阿毅一时间没想起来,顿住了。

“谢魁”,梦溪提醒道。

“对,谢魁,平日里了尘主持安排他,画些地狱业火之类的恐怖画作,那年,祖先帝要接迎梵天舍利,连敦煌郡也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了尘主持专门请了名师重画九色鹿。谁知,那谢魁也想一起画,了尘主持在众人面前说他不自量力。自那之后他就失踪了......”

阿毅话音未落,怀礼便好奇道:“既然他喜欢画,那为什么不能让他一起画呢?”

梦溪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解释着:“哪是想画就能画的?这寺里的壁画雕塑都很有讲究,不仅要画功好,还要出身好,有慧根,总之是有很多要求......”

“他就是恶鬼?”慕容辞忧继续道。

“嗨,哪有什么恶鬼,那谢魁不知从哪里捡了只野狼崽养大了。那晚,他带着涂了白磷的野狼潜入千佛洞中,趁机咬死了主持,又借着烛火,野狼映出的庞大虚影,让那群惊吓过度的僧人看花了眼。只可惜你那会还昏迷着,才没看到师父还原那惨案的原委”。

闻此真相,慕容辞忧默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之后几日,各式汤药不知道喝了多少,慕容辞忧已麻木的尝不出滋味了,可看着众人希冀的眼神,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

不过这些汤药的效果却是极好,慕容辞忧能明显感受到,身上的寒毒轻了许多,手腕的伤口也结了痂。

眼看浪费了许多时间,慕容辞忧不想再耽搁于是对前来送药的梦溪道:“梦溪,我已好了大半,何时上路?”

闻言,梦溪一笑:“和法师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已经收拾好了,明日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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