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泥菩萨42(2 / 2)

“业火熊然!往生极乐!”纥骨的声音被风嘶火鸣拉长了,带着一种诡异的音调,似乎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喊,又像是鬼魂在耳边低语,让人毛骨悚然。

气氛变得越发压抑和紧张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恐怖的声音所笼罩,周围的村民却面朝纥骨虔诚的跪拜下去,嘴里不知道呜呜囔囔的说着什么。

纥骨扛着那铁器绕着那木床竟跳起舞了,每旋转一次,大风便将铁球的火势吹得更加猛烈,烈烈赤焰在风中摇曳窜升,无数火星从铁球里飞溅出来,又在半空中碰撞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片耀眼的火花雨幕。

炽热的火海,将一切变得扭曲模糊,尤其是纥骨身上的黑色披风和血红面具,让他像极了从地狱业火中走出的厉鬼。

而匍匐在他脚边的一众面目狰狞的村民,在火光的映衬下也成了奇形怪状的小鬼,整个场面充满了恐怖与毁灭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纥骨脚下忽然打了个趔趄,他极力想要站稳,可肩膀上沉重的铁棍,依旧按着惯性扭扯着他的身体,眼看火球就要砸下来,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大叫四散而逃。

一直观察着一切的宋济泽,蹙着眉点地而起,三两步便奔到纥骨身边,稳稳地接住了那根燃烧的通红的铁棍。

见此情形,许多村民们怔怔的看着宋济泽,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竟又哭又笑的朝着他磕起头来......

一旁的纥骨似乎摔得很重,直到铁球里的火花渐渐熄灭,他还没能站起来。

一旁的秃头男人来扶他,纥骨却摇摇头,只是扬扬手,一旁几个不算精壮的男人也戴好面具,各自抓住木床的一个支角将木床扛在肩头。

一直默默看着的宋济泽却突然上前拦住众人:“不可!此人生前服用过瘟药,若是被鹞鹰啄食,整个沙漠的所有活物都会被传染,只有焚化尸体才能彻底阻断疫病!”

村民中爆发出一阵惊骇,纥骨似没听到一般,只是仰着头呆愣愣的看着那木床上的人,忽然,那个秃头男人冲向纥骨。

“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畜生,她可是你妻子啊!她活着没有享福,死后还要被焚烧?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我绝不允许你把我姐姐烧了,绝不允许......”

他的话语因激动而听不出什么语调,可是如雨点般打在纥骨脸上的拳头,却将他的满腔愤恨展现的淋漓。

纥骨脸上的面具也被打碎了,摔在地上,旁人想要来拉,纥骨却怒吼着阻止了:“打!让他打!”

众人都不敢再拦,那个秃子拳拳狠戾,骨头和骨头的碰撞让人听着心惊肉跳,他将纥骨打倒在地又猛踹了几脚,直到实在没了力气,才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可纥骨好像对他的暴打很不满意,只见他突然抡起手臂,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每一巴掌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脸抽碎了才甘心。

红痕、鲜血、淤青让纥骨的脸变了形,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纥骨的血越流越多,阿毅赶紧冲上前去,死死地钳住了纥骨的双手……

纥骨仰着那张已经红肿得看不出人形的脸,极力睁开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满是痛苦和绝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济泽:“法...法师,还有治好的可能吗?”

宋济泽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地摇摇头,这无声的动作却是对这些村民必死无疑的宣判。

众人一时默在那里,几个胆小的村民抱头痛哭起来。

纥骨原本急促粗重的呼吸突然平静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不!法师,恳求您再长长眼,若是......若是哪个病的轻些还有的救,求您带他走吧......随便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能找一条生路便是好的”。

作为日日与村民生活在一起照顾他们起居的先生,纥骨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村民的情况,这些话不过是他垂死前最后的挣扎罢了,可万一…万一佛祖垂怜呢?万一他们之中还有谁能活着呢?一个,哪怕一个也好......

纥骨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众村民也跟着跪在地上磕头恳求起来。

“好,若是有救,我便带他出去!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好,好,我答应你,法师,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一百个我们也答应你”,纥骨生怕宋济泽变了卦,忙不迭的应承着。

“患病者死后必须全部集中到洞窟里焚化”,宋济泽说的真切,可也着实决绝残忍。

众人绝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哀切的看着纥骨,纥骨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纥骨既不答应宋济泽的话也不否认,只当做没听见般指挥起来:“快!所有人到我这里来,悬好丝线等法师诊脉,快!”

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于是争先恐后的跑到纥骨面前排队。

角落里,一个身材矮小的妇人也拄着拐杖,拼命拉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往前奔着,只是两人还没跑几步就被汹涌的人潮撞倒在地,女孩哇的一声痛哭起来,那妇人扔了拐杖哭喊着摸索起来:“阿女?阿女......”

见状,纥骨忙跑上前拉起那妇人和女童,又轻轻拍落了女孩身上的尘土,才抱着她走向宋济泽。

眼见阿毅快拦不住众人,纥骨走到混乱的人墙前厉喝道:“妇人孩子站前面,老人次之”。

闻言,几声低低的咒骂不知从哪飘出来,男人们腾出了位置,队伍逐渐有了秩序。

梦溪从袖中掏出一截丝线递给纥骨,纥骨熟练的系在那女童孱弱的手腕上,众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宋济泽。

宋济泽紧闭着双眼细细的诊着脉,众人见那女童脸上没有任何畸形,又见宋济泽脸色平静,都以为这女童逃过了一劫,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她没染病?她没...”

闻言,女童的阿娘,那个一直仰着脸,侧着耳朵极力想听清法师言辞的盲妇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梦溪真怕她摔倒了,忙伸手搀扶住她。

就在更多的人要加入这场喜事的庆贺时,宋济泽却突然睁开眼朝纥骨摇摇头。

人们尚未说出口的祝福生生卡在喉咙里,而后变成断断续续的哀叹。

那盲妇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她原本仰着的脸瞬间灰暗下去,那双畸形的枯手死死的握着拐杖,许是攥的太紧的缘故,那突出的指骨节也显得惨白无比。

女孩挣开丝线跑着去拥住母亲:“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那盲妇人伸手摸索着女孩的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阿娘没事......”说着,那妇人脸上就淌起泪来,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等...等等,你还没有诊脉...”,纥骨声音哽咽的拦住那妇人,刚想把丝线系到她的手腕上,那妇人却摆摆手:“不必了,让他们诊吧”,说着,那妇人便拉着女孩一步步的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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