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赏傩戏53(1 / 2)

古道上,那黑马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起来。

夜风清冷,慕容辞忧被冻僵的身子,几乎被那快马颠的散了架,他咬牙忍着。

过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一片火光,走的近了,才惊觉那火光下竟笼着一大片牙帐。

黑马直跑到最中间的宽大牙帐前才停下。守在帐前的侍卫看清来人,忙掀开帘帐,那阖苏公子拉着慕容辞忧进去。

刚一进去,温暖的热气便围住了慕容辞忧,他深吸一口气,鼻尖便缠上一股复杂的气息,似乎是酒香混杂着皮革和烟草的味道......

仔细看去,脚下的绣花毡毯铺了满屋,中央摆着一张铺满狐裘狼皮的高椅,四周井然有序的摆着红漆彩绘矮腿木桌,桌上摆着金丝嵌宝酒杯......

慕容辞忧有些惊诧:穷山恶水之地竟有如此奢华的牙帐?如果不是一味享受生活的败家子,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慕容辞忧用余光瞄了那阖苏公子几眼。

那阖苏公子也察觉到慕容辞忧的目光,转头看他一眼,又要拉他往前走。

可脚腕上的剧痛,让慕容辞忧再也坚持不住,他身形一歪倒在地上,好在有那阖苏公子扶着,才不至于摔的太惨。

眼见慕容辞忧疼的皱紧眉头,那阖苏公子忙跑到那高椅旁,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抱着一堆东西跑过来......

那阖苏公子将怀里的药瓶、刮骨刀、绷带放在一旁,又跪在慕容辞忧身边,慢慢帮他脱掉靴子。

即便那阖苏公子手上的动作极轻,可慕容辞忧还是疼的直冒冷汗,他清晰的感觉到,脚腕上的血肉已和靴子粘为一体,每扯动一分,那皮肉就掉下来一点......

慕容辞忧疼的握紧了拳头,可还是没忍住轻叫了一声。

闻声,守在帐外的侍卫回头去看,隔着帘帐,隐约看到一团剪影,好像某种奇怪的姿势,他连忙转过脸去不敢再看了......

那阖苏公子见慕容辞忧疼的浑身发抖,也停住了手,四处翻找起能用的工具......

就在这时,牙帐外响起一阵马蹄声,透过帘帐,慕容辞忧隐约看到许多人站在帐前,他意识到是宋济泽他们到了......

果然,帐外响起一声恭敬的问讯,那阖苏公子一心翻找着趁手的器具,极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帐外的人便不敢言语了,只呆呆的等着......

慕容辞忧既不想让宋济泽吹冷风,又不想他醒来时看到自己的伤口,于是心一横,一把扯起披风紧紧咬住,又猛地拽掉了脚上的靴子,大块皮肉连着靴子,被他生生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让慕容辞忧忍不住呻吟起来,那阖苏公子吓了一跳,忙钳住他的手......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一阵喧闹,帘帐忽然抖动一下,从缝隙闪过一抹白影,似乎有什么人要闯进来......

但随着更猛烈的打击声响起,那人似乎被制止了,外面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这时,那阖苏公子才冷冷的说了几句,帐外的人便一齐离开了。

慕容辞忧顾不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冷声质问着那阖苏公子:“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那阖苏公子一边给他上着金创伤药,一边笑着:“能做什么?当然是作乐了......”

看那阖苏公子脸上一派得意的神情,慕容辞忧眼底升起一片愠怒,他猛地抢过一旁的刮骨刀,朝那阖苏公子刺去。

那阖苏公子往后一倒,极灵活的闪开了,只有瓶子里的金创药撒了一地。

慕容辞忧还想再刺,可脚疼的无法挪动半步,他甩腕一扔,刮骨刀便直冲那阖苏公子飞去。

只是慕容辞忧浑身疼的厉害,哪里还有什么力气,那刮骨刀只飞了一会便偏离了方向,直直的掉在地上。

那阖苏公子用脚尖抵住那刮骨刀的刀柄,用力往上一挑,那刀便飞到半空,他一把抓住刀柄,用力一甩,只听咚的一声,那刀精准的扎在了高椅旁的木箱上。

慕容辞忧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他低头看着毡毯上洇开的血渍,思考着对策......

毫无头绪之际,那阖苏公子却率先闪到慕容辞忧身边,极麻利的扯了绷带绑了他的手脚。

“今日,你们帮了我的大忙,明日我请你们看戏”。

你们?慕容辞忧敏锐的察觉到什么,补充道:“我们所有人都可以陪你看戏。”

眼见慕容辞忧如此机敏,那阖苏公子笑的更灿烂了:“好啊,这场大戏要宋丞相醒着一起看才有意思”。

慕容辞忧总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奇怪,却隐隐为今晚众人能保住性命而庆幸。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饥饿、疼痛、忧心便加倍涌来,慕容辞忧浑身瘫软起来,昏昏沉沉的倒下去......

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中,慕容辞忧一遍遍叫着心底的那个名字,可始终无人应他......

不知昏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将慕容辞忧惊醒。

一睁眼,慕容辞忧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红色,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醉春楼。

正思索着,一个极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醒了?”

慕容辞忧一转头,就看到那阖苏公子正斜倚在锦枕上看着自己,他身上的红色里衣,也被他健硕的胸肌撑起,衣襟处露出些许黝黑的肌肉,红黑交映中显出一派粗犷的豪气.....

慕容辞忧忙低头看看自己,却见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也被套进一件红色里衣中。

只是那里衣对慕容辞忧这具单薄的身体而言,实在有些太大了,他根本撑不住起来,以至于大半的胸膛都露在外面。

慕容辞忧想伸手拢住领口,可双手却被那长长的袖子裹着,探了半天也没找到袖口。

那阖苏公子轻笑一下,对着帐外喊了一句,便坐直了身子帮他。

帐帘掀开的瞬间,一股凉意也涌了进来。

慕容辞忧隐隐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飘进来,忙起身去看,竟是阿毅和梦溪搀着宋济泽进来了。

慕容辞忧有些惊喜,只是四目相对的瞬间,却看到宋济泽正死死盯着自己,他覆了一层薄冰的眼神,看的慕容辞忧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济泽猛烈的咳嗽起来,阿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不远处的奇怪场面,顿时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们?”

慕容辞忧这才反应过来,他和那阖苏公子还躺在一起......他忽然慌张起来,极力的解释着:“我...我们没有......”

话到嘴边却说不利落,慕容辞忧抬眼去看宋济泽,却见宋济泽不再看他了,脸上一片冷漠疏离......

慕容辞忧顿时愣住了,顿时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多余和可笑,仔细想来,宋济泽与自己上一世是仇敌,这一世是陌生人......

慕容辞忧无力的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宋丞相,你不知道我为了这傩戏准备了多久,如今终于等到你了,这戏才能开场”。

那阖苏公子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又一挥手,一旁的红衣侍卫便猛地扯开站着的三人,阿毅和梦溪还挣扎要去扶宋济泽,却被那些侍卫拽着胳膊拖走了。

脸色苍白的宋济泽努力稳住身形,一旁的红衣侍卫抓着他,将他按在北边角落的矮凳上。

那阖苏公子又一拍手,牙帐外涌进来更多的红衣侍卫。

所有都井井有条的忙碌着,有人给慕容辞忧套上了厚实的狼皮袄子,扶他坐到南边角落的矮凳上;有的给那阖苏公子换着衣服;有的搬走了那张不算宽敞的木床;有的在立柱间支起两块幕布......

不消片刻,周围的东西便被搬空了,牙帐里顿时空旷起来,只是那立柱上悬挂的幕布遮住了那个阖苏公子......

呜呜呜~牛角乐吹了一阵,又响起锣鼓声,咚咚锵锵了好一阵,终于拉开了帷幕。

只见,绣花毡毯上匍匐着一个男人,那袭爬满奇怪图腾的宽袍红衣,将他完全遮掩起来,看不清面容。

忽的,几个穿着黑衣戴着巫鬼面具的男人,从幕布后冲上来,他们团团围住地上那人,夸张的上蹿下跳着。

他们脸上的面具也颤动起来,甚至能看到那乌黑嘴唇外,龇着的雪白獠牙忽上忽下的抖动着。

狂舞了一会,那些黑衣人又猛地拽起地上那人,慕容辞忧这才看清,是个戴着雕花鎏金面具的男人。

又是那阖苏公子!如此隆重的布置,只为了这样怪诞的表演?慕容辞忧不禁皱紧了眉头,思索起他的用意。

正想着,一阵繁密而急促的音乐陡然响起。

慕容辞忧抬眼就看到,那群黑衣人竟抽出弯刀,抵在那阖苏公子的脖子上,慕容辞忧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表演还是叛乱了......

那阖苏公子反抗起来,他左突右击着想要甩开那些黑衣人,却还是被抓住按在地上,乐曲立刻变的哀戚婉转起来,如泣似诉。

那阖苏公子突然趴到地上不动了,幕布却被拉的合拢起来,只隐隐看到后面飘出股股云烟。

这一路,慕容辞忧早被这什么迷烟、药散伤的不轻,他下意识的捂住口鼻,抬眸去看宋济泽,却见他一脸淡然。

哗啦一声,原本拉着的帷幕被猛地拽到地上,露出一片白色纱布,慕容辞忧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连眼里也氤氲起一片水汽......

他竟然在那纱布上看到了“幻化寺”三个大字......

再睁眼,却看见那阖苏公子盘腿坐在地上,敲着木鱼。

咚咚的声音并不大,可震的慕容辞忧脑袋嗡嗡作响,他直勾勾的看着那阖苏公子,先前那种隐隐觉得相似的感觉更强烈了......

正在慕容辞忧一遍遍想着是哪个故人时,那阖苏公子一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雕花鎏金面具。

慕容辞忧竟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完颜黎阳?

红衣披风、黑色大马、棕色头发......他早该想到的,只是一心顾着宋济泽的伤势,才乱了阵脚,忽略了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慕容辞忧定定的看着前面的舞台,只见,完颜黎阳猛地甩开木鱼,敞开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结实胸膛,他甩着袖子左摆右摇的跳起来,边跳还边唱起来。

“秣马厉兵,踏平四方;立我弯刀,荡伐九州;天授吾权,称王使然,与子同袍,共享盛世......”

词虽不同,但曲调却与他还是质子时,进献给祖先帝的战舞极为相似。

说起来,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完颜黎阳也跳着这舞,不过那时却没有这般闲情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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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棠不苦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素雅的帘帐,自己是怎么从河边回来的?宋济泽怎么样?阿彤姐姐和阿云怎么样?

无数问题让棠不苦清醒过来,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歪头却看见床边趴着个人。

棠不苦静静地凝视着那片熟悉的白色,竟看的入了神。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宋济泽的脸上,他平日里的冷淡疏离也被柔和的阳光融化了,只剩下一片温柔的缱绻。

棠不苦痴痴地看着,宋济泽浓密如扇的睫毛,随着恬静均匀的呼吸而轻轻抖动时,他的心尖也颤动起来

忽的,一阵微风吹开了窗棂,棠不苦轻轻扯过被角给宋济泽盖上。

这轻微的动作似乎惊动了宋济泽,他依旧趴着,眼睛也没睁开,可手上却下意识的帮棠不苦揉捏起胳膊来。

棠不苦一时之间愣住了,难道这么多天,宋济泽都是这样守着自己的?

感动,疑惑,惊讶......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密实的大网,罩在棠不苦身上,他被压的喘过气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担心自己惊扰了宋济泽,棠不苦急忙捂住嘴转过脸去。

可宋济泽还是被惊醒了,猛地清醒过来,轻轻拍着棠不苦的胸口帮他顺气。

棠不苦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了,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宋济泽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也顿在棠不苦的胸口上。

“谢谢你”,棠不苦笑起来,这声感谢让宋济泽回过神来,连忙缩回手,淡淡道:“不必客气。”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棠不苦极力压住心里的担忧,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没有”。

“不知道阿彤姐姐和阿云怎么样?”棠不苦低了头,小声嘟囔一句。

“他们都没事......”,宋济泽说着,又看了棠不苦一眼。

正说着,响起一阵敲门声,“公子?公子?”宋良小声的叫着。

“进来吧”,宋济泽应了一声。

嘎吱一声,宋良端着两只汤碗进来,见棠不苦已经睁开了眼睛,也激动起来:“啊,棠公子,你终于醒了......”说着,就高兴的小跑到床边。

宋济泽扶着棠不苦倚着枕头半坐起来,又极熟练的端过一只瓷碗,细细的吹凉了,才舀起一勺递到棠不苦嘴边。

看着勺里乌黑的汤水,棠不苦知道,一定是比上次念慈送来的汤药还要苦涩的,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低头去喝。

汤药滑进喉咙,棠不苦微微皱了皱眉,抬眼却看到宋济泽正看着自己,目光是温柔的关心,他心底涌起一种奇怪感觉,竟冲淡了舌尖的苦涩。

宋良忙劝道:“公子,我来喂棠公子吧,你的药快要凉透了......”

闻言,棠不苦忙伸手接过汤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全部喝完了,见状,宋济泽这才端了自己的汤药喝了。

可是喝的太快,汤药的苦涩从喉咙溢满整个嘴巴,棠不苦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棠公子,吃些娘子饼吧”,宋良说着就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一个纸包。

棠不苦一看,那纸包里竟躺着几块娘子饼,有些惊讶:“这是哪里来 的?”

“是公子去找......”,宋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济泽几声突兀的咳嗽打断了,宋良立刻明白过来,忙闭了口。

棠不苦隐隐觉得宋济泽在隐瞒什么,可看他只是专心喝着汤药,不愿多说什么。

棠不苦也不再问,只拿过一块娘子饼填进嘴里,绵密的香甜顿时掩盖了满嘴的苦涩。

宋良见两位公子的精神都恢复了些,也愉快起来,连带着话也多了:“棠公子,你大清早的去那河边干什么?”

宋良这一问,棠不苦慌张起来,他把娘子饼全部塞进嘴里,慌张的四处搜寻起来,可摸索了半天都不见那块手帕......

他有些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嘴里的糕点也忘了,以至于被噎的连连咳嗽起来。

见状,宋良忙倒了茶水递过去:“慢点慢点......”

趁着接茶杯的功夫,棠不苦小声问着:“宋良,你有没有看到一块手帕,绣着蝴蝶的那种......”

闻言,宋良愣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蝴蝶手帕?自家公子倒是有块绣着蝶恋花的手帕。

可只一瞬,宋良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那块手帕是夫人留给自己公子的,自家公子向来无比珍重它,总是亲自清洗和保管,又怎么可能借给一个仅有几面之缘,且矛盾重重的陌生人呢?

想到这,宋良诚实道:“除了我家公子的,没有见过其他的了,怎么?棠公子的手帕丢了?”

眼见,宋济泽朝两人望过来,棠不苦生怕他发现什么端倪,连忙不说话了......

眼见,两位公子都喝完了汤药,宋良便端起托盘:“两位公子好好休息,念慈法师也快诵完晨经了,我去小法堂等他”,说着就出去了。

屋里重回静谧,宋济泽坐回椅子上默默看起经书来。

棠不苦倚着枕头,不动声色的四处翻找着,可是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那块罗帕。

棠不苦看看宋济泽,又想寻问,又想解释,可最后都欲言又止。

若是宋济泽知道自己将那块手帕弄丢了,一定会责怪自己的......棠不苦惆怅起来。

着急中,棠不苦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一会,却浑身昏沉起来,想来是汤药起了效果,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哎?棠公子刚才还醒着,怎么又睡着了?”

棠不苦耳边响起宋良的声音,他清醒过来,刚想睁眼,又听到念慈的声音。

“嘘,小声点,让他再睡会吧......”,念慈小声说着,棠不苦有意吓唬一下他,于是还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

“棠不苦早晨真的醒了吗?”念慈帮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问着。

“真的!我保证!我家公子还喂他喝了汤药”,宋良信誓旦旦的保证的。

“谢谢你们,宋公子真是顶好的人”,念慈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那可不?我家公子上次为了帮你喂那些小鸳鸯,还得了一脸的湿热”,宋良忍不住抱怨起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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