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赏傩戏53(2 / 2)

“啊?”念慈惊疑的瞪大了眼睛。

“哎,可是你们竟然冤枉我们吃了那些鸳鸯,我家公子又闷着不解释,还真是有苦说不出......”,宋良哀叹起来。

“对不起,等棠不苦醒了,我们一起去跟宋公子道歉”,念慈急忙道。

“哎!千万别,我家公子要是知道我告诉你们了,一定会生我的气的”,宋良赶忙劝念慈。

“况且,我家公子做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呢,那桌上的娘子饼也是公子去找其他公子借的”,宋良努努鼻子提醒念慈去看。

念慈看着桌上的纸包,眼里泛出泪花来。

眼见念慈要哭出声来,宋良忙拉住他:“别哭,别哭,一会把棠公子吵醒了”,说着,就拉着念慈出去了。

床上,棠不苦一睁眼,早已积蓄许久的眼泪,便一股脑涌出来,流进嘴里。

苦咸酸涩中,他分不清是悔恨自己误会了宋济泽,还是感动于一向高傲的宋济泽为了自己,去请求别人的帮助,亦或者是面对那些世家子弟时,他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

泪水直流到胸口,棠不苦才反应过来,他自诩是念慈的哥哥,一向表现的很坚强的,可眼下却......

棠不苦心里隐隐生出个念头——不能跟宋济泽走的再近了。

他知道还有一个月,所有世家子弟完成了祈福就会返回兴都了,到那时,两人便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又何必给自己寻些无解的羁绊?

棠不苦正苦闷的想着,宋济泽推门进来,他连忙一把抹了泪转过身去闭着眼。

忽的,棠不苦只觉肩头一暖,被子被提着盖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一颤还是咬着牙没有睁开眼睛。

后来再不曾听到宋济泽开门出去的声音,棠不苦也僵硬的躺着,直到屋里一点点暗下去,宋济泽又关了窗户燃起蜡烛。

咚咚咚,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公子快吃些斋饭吧”,是宋良的声音。

“嗯,先放着吧”,宋济泽淡淡的应着。

“公子,饭放凉了吃了胃疼,不如先叫醒棠公子,你们一起吃了再休息?”宋良也注意到棠不苦还侧睡着,于是建议道。

“嗯”,宋济泽来到床边,轻声喊起来:“棠...棠不苦?醒醒......”

棠不苦本就一直醒着,被宋济泽温柔的语气一哄,便再也装不下去,只好坐起来,可脸色却难看的质问着:“叫什么?我正睡着......”

闻言,宋济泽和宋良都愣住了,宋良连忙上前解释:“棠公子,不是有意打扰你的,这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济泽却一言不发的坐回椅子上,静静的吃起饭来。

棠不苦知道自己的语气伤着宋济泽,他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

你做的对,就是要这样做,还要变本加厉的这样做,只有这样,离开时才不会那么痛......

“我不想和你们一起吃!”棠不苦说着,就扯起床上的衣服胡乱套了,朝门外走去。

眼见,棠不苦一睡醒就变了个人,宋良疑惑起来:“棠公子,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棠不苦一言不发的走了,只走了两步,双腿就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日被那些侍卫踢打的猛烈,也不知昏睡了几日,全身还是疼的厉害。

棠不苦不想让宋济泽察觉出异样,于是咬着牙走着,好在又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念慈,他忙招招手。

念慈见棠不苦艰难的走着,忙小跑到他身边,扶住他:“你怎么起来了?要去茅房吗?”

棠不苦苦笑起来:“还没吃饭呢,去什么茅房?”

“哎?宋良不是帮你端来了吗?”念慈也疑惑起来。

“快走吧,一会斋堂连剩饭也没有了”,棠不苦也不解释,只是催促着,念慈只好扶着他一步一挪的走到斋堂。

斋堂里,念一法师正用长勺,将桶里最后一点热粥刮干净盛到碗里,见棠不苦过来,他用勺柄敲了那个正要端碗的僧人一下:“食多有哪五罪?”

那僧人忙擦擦嘴上的饭渣,双手合十念道:“一者多睡眠,二者多病,三者多淫,四者不能讽诵经,五者多着世间”,念罢,便匆匆走了。

念一法师又用长勺,将那碗粥推到一旁的桌子上。

棠不苦见只有念一法师那有空位,明知道要被他训斥,也只好硬着头皮坐过去。

“见过念一法师”,棠不苦笑着跟念一和尚打着招呼。

念一见他嬉皮笑脸着,脸又拉长了几分:“生着病还嬉皮笑脸的,我看你就是被打的少了......”

棠不苦一时语塞苦笑一下,端起碗喝着热粥,一碗热粥和两个馒头下肚,他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再加个馒头?”棠不苦抬眼就对上念明师兄的目光,他忙摇摇头:“多谢师兄,我已经吃饱了”。

“身体哪里还疼吗?”念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继续关怀着。

“好多了”,棠不苦笑笑应了,也跟着一起收拾。

不一会儿,几人就收拾好了,念明催他们:“夜里风凉,念慈快扶着棠不苦去休息吧”。

“明天见,师兄”,念慈和棠不苦齐齐同念明告了别,便朝禅房走去。

走了几步,却离西间禅房越来越远,念慈有些奇怪道:“不去西间禅房吗?”

棠不苦愣了一下,直白道:“我睡相不好,惊扰了宋公子那么久,也该还人家个清净”,念慈一听忍不住笑起来。

“去后山看看吧”,棠不苦轻轻说了一句。这一天内,又喜又悲,他总觉得胸口郁结着一团难以抒发的闷气。

念慈一想,反正是自由的禅修时间,于是点点头扶着棠不苦,朝后山走去,走了一阵,两人终于走到半腰,正累的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

忽的,却听到几声隐隐的抽泣。

棠不苦忙拉了念慈循着声音找过去,昏暗的月色下,斑驳的树影笼着几个黑乎乎的人影,他们围成一个紧密的圈,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忽的,那些人猛地朝地上摊成一团的黑影踢踹起来,每一脚都带着十足的力道和恶意。

随着一阵更比一阵猛烈的攻击,那团黑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原先的抽泣也变成声凄惨的哭喊,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棠不苦刚想冲出去制止他们,却被念慈一把抓住了:“你还伤着,打不过他们的,我们...我们想想办法......”

念慈急的小脸通红,可还是劝着棠不苦,以往他也觉得棠不苦的性子太过桀骜不驯,偶尔念一法师惩罚他,念慈也觉得能让他收收性子是好事。

可自从这些世家子弟来了幻化寺后,眼见着棠不苦受的伤一次比一次严重,念慈不知暗暗的哭了多少回。

如今见棠不苦又要不顾自己生死的见义勇为,念慈害怕起来......

“你不是很会跳吗?那就跳给我们看啊!”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棠不苦隐隐听出是那个好事的沈公子的声音。

“是啊!给我们跳,跳不好不准睡觉”,一个声音附和着响起,竟是阿玖的声音,棠不苦心里一动,隐约为那地上的黑影担心起来。

凝眸望去,却见原本摊在地上的黑影缓缓站起来,似乎是个身材不高的孩子。

那孩子摇摇晃晃的跳起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他几次都差点摔在地上.....

可那些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忽的,有人猛地踹向他的腰窝,骂道:“怎么不唱?”

那孩子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不知磕到什么,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孩子就再也不动弹了......

“妈的,别装死,给我起来继续跳!”那人依旧凶狠的喊着。

他身边一个人忙蹲下身,去探那孩子的鼻息,过了许久才颤颤巍巍道:“公...公子,他...他好像死了......”

“呸,晦气!”那人极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

“公...公子,这...这怎么交代?”

“怕什么!被我打死是他的荣幸,管理质子的鸿胪少卿是我堂叔,他每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这样的意外......”,那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棠不苦再也听不下去,他猛地冲出去,念慈一把没抓住他,好在死死抱住了他的脚,才稍稍拖住了他。

那群人也注意到了棠不苦这边的动静,他们齐齐看过来,只是棠不苦和念慈被树影挡着,他们看不真切。

“谁在那里?”沈晨曦冷冷的喊了一句,他身旁的人已猛地从地上,抄起几个粗壮的树枝,朝棠不苦走去。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一阵极悲戚的哭喊声响起,棠不苦却觉得那声音尽在咫尺,一低头,竟看到念慈压着嗓子鬼叫着......

那群人一听,立刻慌了神,一边抱着头喊着:“厉鬼索命啦”,一边纷纷扔了木棍跑远了。

眼见,终于吓跑了那群人,念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棠不苦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两人火急火燎的跑向那个孩子。

果然是个孩子,看着约莫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昏迷着,额角还紧紧贴在一块冰冷的大石上。

念慈一模那孩子的鼻子,几乎哭出来:“他...他没有呼吸了......”

“快!你去找住持来,我背着他下山”,棠不苦嘱咐念慈一句,就背起地上的孩子,念慈见棠不苦一脸坚决,于是小跑着下山。

黑灯瞎火间,念慈又跑的太快,不知道叮叮咚咚的摔了多少跤......

刚一背上那孩子,他就压的棠不苦背上的伤口生疼,可棠不苦还是咬着牙,一步步的走着。

走了一会,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棠不苦高兴极了,看来这孩子还有救,他不由的加快了脚步,却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音:“杀...杀了我......”

如此冰冷决绝的话,竟是从一个稚嫩的孩子嘴里说出,棠不苦愣怔的停住了脚步,他隐约猜出,这孩子也许背负了极痛苦的命运......

棠不苦将那孩子轻轻往肩上托了一下,温声到:“别怕,有我守着你,不会有人来杀你的。”

刚跑到山下,就看到一片火光,念慈带着玄心住持赶来了,棠不苦忙将那孩子放在地上。

玄心住持查看了一眼那孩子的伤口,便嘱咐念明:“快抬回禅房,用剃刀剃了他的头发......”

等众人赶到禅房,念明已给那孩子剃好了头发,众人这才看清,不仅是额角,就连头顶也裂开一道血口子......

清理、敷药、缝合、包扎,玄心住持足足忙了个把时辰,才终于放下剪刀。

几乎是同一时间,玄心住持便再也支撑不住,累的喘着粗气,念一法师忙扶着他去休息了,走到门边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

“念慈早点去休息,明天还有甄考。”

“是”,念慈应着却迟迟不愿离去。

直到众人都走了,禅房里只剩下棠不苦和念慈了,棠不苦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书童?怎么没见过?”

“他不是书童,是突厥送来的质子,好像叫赵黎阳”,念慈叹了一口气。

“啊?”棠不苦惊异起来,“接迎的时候怎么没有见过?”

“他本就是质子,既没有马车也没有坐骑,靠两条腿跟着众世家子弟身后走来的,所以比大家晚到了好几天,那时你正被关着罚抄经书呢”,念慈解释着。

棠不苦突然明白了他刚才那句充满绝望的话,于是气愤起来:“质子也是人!怎么能这么折磨人!”

念慈也哽咽起来,给床上苦命的孩子掖了掖被子。

“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棠不苦拍拍念慈的肩膀安慰他。

“你还受着伤,还是我守着吧”,念慈摇摇头。

棠不苦摸摸念慈的小脑袋,笑起来:“你忘了明天还要参加甄考?难道你不想要度牒?”

“可是......”,眼见念慈有些婆婆妈妈的,棠不苦只好把他推了出去:“快去吧,没事的。”

棠不苦关了门,搬来几个蒲团,放在床边的空地上连成一张小床,眼见床上的孩子睡的安稳,他也熄了烛火打起盹来,闭眼的瞬间,他隐约看到门边闪过一个身影......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将棠不苦惊醒,他猛地睁眼却见天光大亮了,一扭头就看到床上的孩子已经醒来。

棠不苦忙直起在蒲团上躺的东倒西歪的身体,胡乱摸了一把口水,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那孩子轻轻的摇摇头,眼见他嘴唇干裂的厉害,棠不苦忙起身去倒水,可僵硬的身体还没完全睡醒,左脚绊着右脚摔在地上。

他尴尬的爬起来,自言自语着:“没事,没事,我去给你倒水哈......”

走到床边,棠不苦又扶着那孩子坐起来,才小心的将水喂给他喝,不知为何,那孩子喝着喝着就流出眼泪来。

棠不苦以为自己弄疼了他,忙道起歉来:“啊,对不起,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又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朝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一哭一笑弄的棠不苦也有些迷茫了。

这是,门外响起敲门声:“棠...棠公子?”,似乎是宋良的声音,棠不苦心里一动,忙应着:“我在这里,进来吧......”

嘎吱一声,禅门打开了。

宋良端着托盘立在门边却不进去,只是怯怯的解释着:“是念慈法师让我来的,他忙着准备甄考,实在没有时间......”

棠不苦明白,宋良对自己昨天的无礼还气着,可他心里的秘密绝不能宣之于口,于是温声谢着:“谢谢,麻烦你了”。

闻言,宋良这才端着托盘进去。

棠不苦刚要伸手端过汤碗,却瞥见碗边放着一碟娘子饼,他忽的想起昨天宋良所说的话,忍不住问起来。

“宋良,你实话告诉我,小鸳鸯和娘子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问讯让宋良愣住了,他犹豫了片刻,可心里又实在替自家公子觉得委屈,于是回头看看,见四下无人,才捂着嘴小声道。

“棠公子,我对你说实话吧,我家公子自小体弱多病,别说鸳鸯了,就是普通的鸡鸭鹅,我家公子一碰就要起湿疹。那次你被关在阁楼里抄经书,我家公子见念慈法师忧心鸳鸯蛋,不仅帮着孵化,还帮着在后山修建了栅栏,当夜就起了一身的红疹......\"

经宋良这一提醒,棠不苦猛地想起,那天去找宋济泽兴师问罪的时候,他似乎确实戴着面巾,还一直低着头写字,当时自己只以为他的傲慢,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错怪了他......

“至于娘子饼,我家公子虽然喜欢却不贪嘴,每日最多一块就够了,而这次竟向曹副统领要了这么许多,我猜可能也是听到你说想吃,才去的,他还反复叮嘱我不要告诉你......”

“我服侍公子许多年了,他虽然对谁都很温和友好,可对棠公子这般奋不顾身,连我也是第一次见,棠公子,你昨天实在不该......”

宋良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旦说开了,便如流水般收不住了,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棠不苦突兀的提醒,打断了:“药...药凉了......”

说着,棠不苦猛地端起粗碗,一饮而尽,他的脸被粗碗挡住了,可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宋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忙闭了嘴......

那床上的少年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也学着棠不苦的样子,将另一碗汤药喝尽了。

宋良匆匆收了碗,又将那碟娘子饼放在桌上,便告辞了:“棠公子,我先下去了。”

棠不苦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孤傲高冷的宋济泽,竟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再一想起自己对他的误会,他便心如刀绞,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眼见棠不苦紧紧捂着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床上的少年慌张起来:“你...你怎么了?”

棠不苦摆摆手,小跑到桌边对着壶嘴猛灌起来,直到冰水从脸上冲过,才终于清醒了些......

他撑着桌子看着上面的水渍,喃喃道:“一个月后就再也不见了......我到底该怎么做?”

想到这,棠不苦又苦恼的瘫坐在椅子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床上的少年一直默默地看着棠不苦,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那少年心里一动,忍不住轻声接了一句:“可...可是还能再见一个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少年的一句话点醒了棠不苦,是啊,即便此生再不相见,可至少他们还能再相处一个月,宋济泽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绝不能忘恩负义......

棠不苦的眼里重新恢复了生机,他忙理了理衣衫,一边嘱咐那少年:“你先好好休息”,一边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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