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敦煌变63(1 / 2)
天还蒙蒙亮着,曹东推了门便直奔羽兵营,远远便看见营门还关着,可气血上涌之际,他忘了规矩竟想猛冲过去撞开大门。
咚咚的脚步声,惊动了守门的贺六和张顺,眼见一个黑影直冲营门而来,虽还没看清来人,他们只对视一眼,便立着长枪就要刺过去,毕竟不论是谁,擅闯营地便是死罪!
“等等!”李季从营里冲出来,一边厉喝着,一边跑上前握住了两人的长枪。
贺六和张顺正疑惑着,却见那人已跑到眼前,借着火把这才看清是曹东,于是明白了李季了用意,忙收了长枪。
李季见曹东脸色阴沉的难看,关心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曹东也不说话只微微拱手算作施礼,而后直冲到练功场上,发了狠的砸着沙包,哐当哐当的砸击声,在寂静空旷的练功场上,回响的有些瘆人......
李季定定看着,直到看见曹东胸口的衣衫上渗出血来,才跑上前拉住他:“你还伤着,慢慢来!”
曹东咽下嘴里的血腥,望着灰黑天际小声道:“副统领,像我这样既没天赋,功又练的晚的,还有出路吗?”
闻言,李季愣了一下,皱起眉关怀着:“谁说什么了吗?”
其实哪里需要别人说什么呢?曹东和李季本是一起入的营,眼见李季天赋异禀,不出两年便打败了一众人,成了宋仁远的陪练。
曹东知道自己再难有出头之日,那日回家便忍不住说了要退营的气话,芝娘却不似之前那般安慰他,只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
那时曹东便隐隐猜到了芝娘的心意,即便每日练的辛苦,可为了芝娘的话,他硬生生的熬着,甚至报名参加了九死一生的哨人围,可结果却是掉进胡奴挖的陷阱中差点死掉......
“没事,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李季有些着急的又问了一遍。
曹东从李季关怀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怜悯,他心头一震甩开李季的手,只苦笑一声:“没有,多谢副统领关怀,我先一个人歇会......”
闻言,李季怔了一下,又轻轻拍拍了曹东的肩膀才走了。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宋仁远也早早来了羽兵营,却见李季抱着胳膊一脸严肃的看着练武场上的曹东,他猜出有些不对,刚要开口询问,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纷纷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锦衣的侍卫策马而来,还不等马停稳,那人便飞身下来,扯了嗓子喊着:“皇上有命!”闻言,众人齐齐跪在地上。
“急诏宋仁远、李季入宫!”那侍卫简洁洪亮的喊了,宋仁远和李季对视一眼,忙道一声:“遵旨”,便各自骑了马随那侍卫一路奔向皇宫。
宫墙外已齐齐站了一众官员,众人都被马蹄声吸引,纷纷侧目来看。
宋仁远和李季从马背上跳下去,宋仁远边走边小声对李季道:“你跟我,看我施礼便施礼,其他时候不说话便可”。
李季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虽是羽兵营的副统领,却因没有战功实绩官阶不高,因而从未上过早朝,看着那些审视的目光,李季有些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宋仁远。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笑的眯着眼睛迎过来。
见到那人,宋仁远故意将胳膊高高架起,胳膊肘不偏不倚的碰到李季,李季旋即明白过来,忙跟着一并拱手施礼:“见过尹大人!”
尹温书也笑着一拱手:“宋统领这厢有礼了,皇上说让我先带你们过去!”
“有劳尹大人”。
两人跟着尹温书走了许久,才终于绕到一处华丽的宫殿前,一番繁琐的叩拜后,三人齐齐跪在宽敞清凉的大殿里。
殿内不知摆了多少青铜冰鉴,李季只觉得丝丝凉气顺着毛孔钻进心底,他忍不住疑惑着这次急诏的用意。
“起来吧......”,一声轻缓的命令从香云纱帐后传来,尹温书率先拱手,宋仁远和李季也跟着拱手道:“谢主隆恩!”
“近日契丹袭扰敦煌郡,霍将军拼死一战重伤契丹王获胜,不知两位统领对此有何想法?”皇上的声音被那纱帐一隔,变得缥缈起来。
宋仁远一拱手沉声道:“回皇上,臣以为,霍将军拼死一战创此乃良机,如今已有大半西凉流民归顺我朝,当趁热打铁斩杀贼人远扩疆土,将那西凉废都归于我朝版图!”
闻言,李季心中大喜,他的想法与宋仁远的出奇的一致,也觉眼下是收复西凉废都的好时机!
说起西凉,本是敦煌郡外的弹丸小地,早在宋老将军驻守敦煌时,就曾上书提议将其收复,可此事却被皇上以“弹丸贫瘠沙地,占之浪费军饷”为由驳回。
再远些的契丹虽不嫌弃西凉,却也知道一旦攻占西凉,便又过于逼近启和的边境防线,如此一来,宣战的意味过于明显,所以才不轻举妄动。
两相夹击中,西凉国王连墙头草还不如,常常是早上还上表臣服启和,晚上又被迫接见契丹使者谈笑风生。
此次契丹袭扰敦煌郡,西凉国王早在契丹大兵过境之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此,西凉国都成了实实在在的空城废都,西凉本就不多的国民,也半夜逃亡,其中大半依附启和,小半归顺契丹......
宋仁远的话让尹温书脸色一变,他不动声色的偷瞄着不远处的白纱帐。
白纱帐后是无声的沉默,殿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闷的安静,依稀能听到众人或沉或急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皇上还是一言不发,李季才意识到,这长久的沉默中另有深意,他心里的激动慢慢隐去了......
“尹温书你认为呢?”皇上并不直接表态,转而问起旁人。
尹温书忙拱手温言道:“回皇上,老奴愚见有三。其一,霍将军虽英勇神武屡获奇功,可年事已高经此一役又伤的严重,怕是经不起再战的辛劳。”
“其二,今年夏热异常春麦烤焦者众,皇上仁慈减免许多税收,只是仅靠沿海卖与南蛮的春蚕和瓷器,国库不甚丰盈。”
“其三,那契丹贼人经过此役,已知我军强大,既派了使者奉交和亲书,又退兵西凉废都三十里外,可谓诚意满满,依老奴愚见,万事皆以和为贵的好!”
听着尹温书的话,宋仁远和李季脸上都凝起一股紧肃的神色。
就在这时,却听到那白色帘帐后,响起啪的一声脆响,似是鼓掌又像是拍着大腿,可不论是什么,这响动无疑不透着赞赏。
宋仁远和李季心里一沉,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李季看着宋仁远满眼担忧的神色,见他已抬起双手似要再说,忙摇摇头制止他。
白纱帐后传来一阵语重心长的叹息:“哎!浩明贤弟随我一同打这天下,又常年驻守边疆为国殉职,我从心底里敬他!”
皇上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宋仁远原本紧皱的眉头,在听到父亲的名字时,才不自觉的舒缓了些。
“仁远吾侄,我看着你长大的,见你既有忠贞报国之心,又有过人之才,实在倍感欣慰!只是这世间之事复杂多变,战场上的形势更是瞬息万变,正所谓‘上兵伐谋’,真正高明的将领应当善于以智谋取胜,而非仅仅依靠武力蛮干,日后多与尹温书学学!”
闻言,宋仁远的脸色陡然一变,刚想再辩,李季忙不动声色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宋仁远才止住了,只拱手称是。
“昨夜,契丹送来密报,慕容言老了打不动了,他甘愿认输,退于西凉废都九里外,又派其小女前来和亲求和,孤岂能得理不饶人?今日便是找你们商量,看派谁去接迎?”
从前面冗长的铺垫中,即便愚钝如李季,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知道宋仁远即便再次申辩,也改不变不了什么,只会惹得皇上盛怒降下罪过,既然如此,他便甘愿做这怯懦小人。
想到这,李季直直跪在地上请命:“回皇上,臣愿出关去迎!”
“好!不愧是羽兵营的副统领,你既能从那哨人围里出来,便是有本事的,相信你不会让孤失望的!”这次,那白纱帐也没有挡住皇上愉快的语气。
宋仁远默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李季的用意,也拱手跪在地上请命:“臣愿一同前往!”
“羽兵营人多事杂,统领不在岂不乱套?”
宋仁远一时默住了,李季忙道:“多谢吾皇信任,刀山火海李季万死不辞!”
“好!去准备吧!”,闻言,众人跪着拜了又齐齐退出大殿。
出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刚走下汉白玉阶梯,尹温书便一拱手:“二位统领,老臣还要等着上朝便不送二位了,就此别过!”
宋仁远和李季也抬手施礼:“有劳尹大人!”
守在一旁的公公忙上前伸手一引,宋仁远和李季便跟着走了,不知为何,两人都觉得这路比来时的长了许多,似乎总也走不到头,宋仁远只觉得绕的头都晕了,才终于走出那四面包围的沉闷宫墙。
待那朱漆大门缓缓关上,宋仁远望着天边初升的太阳,有气无力道:“李季,你说将来还会好吗?”
李季见他身形摇晃,忙一把扶住他:“皇上心意已决,我们说什么都没用的!”
这样的道理,宋仁远几次三番的碰壁后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气愤不已。
“如此下去,契丹贼人得以喘息修整,卷土重来只是早晚的事!到那时生灵涂炭,恐怕家父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了!”宋仁远说着攥紧了拳头。
“仁远兄,你别担心,此次我前往敦煌,除了迎那公主,我也会拜访霍将军,探晓四面地形和当地民情,等送那公主返回兴都,我便跟皇帝请命驻守敦煌,到那时,我们一外一内,不相信不能实现宋将军的宏图!”
李季沉声说着,宋仁远原本灰暗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他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猛地握住李季的手:“好!”
两人一刻不停的直奔羽兵营,商量着选出三十几个身高体壮,武功超群的,组了队伍收了装备,便齐齐出发了!
宋仁远将李季送到城门外,只拍拍他的肩膀,却没有别的叮嘱,他全然的信任李季。
李季看着不远处的曹东,悄声道:“仁远兄,曹东还伤着,你多关照他!”宋仁远轻一点头。
李季拽着缰绳翻身上马,他不想离别的那么伤感,于是调侃着:“连着许多日子不能喝酒,等我回来可要请我喝酒啊!”
“管够!”
李季笑笑一挥鞭子策马跑远了,身后的侍卫们也紧紧跟着,在一片尘烟中,众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宋仁远还是定定的看着。
一路疾驰,不消十几天,李季便带着众营卫来到了敦煌郡。
还没到城门下,李季远远的就看见,城门处晃着一束歪斜的红缨,那红缨身旁零星几个侍卫,这样松散的安排让他微微一愣。
李季放缓了速度,身后的陈平察觉到不对,忙策马到李季身边。
李季小声嘱咐着:“我们先行,你带着十人垫后,见我抬手就直奔前线,只说上面有令让你们帮忙一起守着;若我一直不抬手,你们就速回兴都找统领汇报!”
闻言,陈平愣了一下,旋即忙点头应了。
安排好陈平,李季又加速骑马,走的近些,一个肩膀上缠着绷带的俊朗小将军,怀里抱着一个红缨铁帽正来回踱步。
李季早在上个官驿便收到了霍云的来信,他猜眼前之人便是,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手上却一扬鞭子,众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还剩三四步的距离,李季忙跳下马抬手施礼:“见过霍将军!”
霍云见李季年纪虽轻,却有一身侠气,便亲热的迎上去:“早就听闻副统领扫平哨人围的英勇事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李季忙摆摆手:“谬赞而已,霍将军不必当真!”
“叔父正在府里等你呢!”,霍云一抬手,一旁侍卫捧着缰绳递给李季,李季一边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边朝身后使劲挥挥手。
远处的陈平看见信号,便带着小队,一路策马狂奔,直路过李季身边也不停下。
霍云看着疾驰而过的营人,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李副统领这是何意?”
“皇上挂念前线的战士,让我们一到便要去帮忙巡查!”
霍云一时语塞,又劝着:”不必麻烦了,你们原道而来实在辛苦,先在府里休息了再去吧!”
李季却坚持道:“这点辛苦不算什么!霍将军请吧!”
霍云不好反驳,只好在前面带路,两人疾驰一阵,便在一处挂着“霍府”薄匾的府门前停下了。 霍云领着李季进去,不大的府院,收拾的干净整洁,四处都摆着各式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