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襄王受觐54(2 / 2)
赵衰说:“子犯的话很对。但以我的愚见,恐怕入朝这件事,不一定能顺利进行。”
文公问:“为什么不顺利?”
赵衰说:“朝觐的礼节,很久没有实行了。以晋国的强大,多次召集诸侯靠近京师,所过之处,谁不震惊?我担心天子怀疑您而拒绝您。拒绝了您,您的威严就受损了。不如把天子请到温地,然后率领诸侯去朝见,君臣没有猜疑,这是第一个好处。诸侯不用长途奔波,这是第二个好处。温地有叔带的新宫,不用重新建造,这是第三个好处。”
文公问:“能把天子请来吗?”
赵衰说:“天子喜欢亲近晋国,也乐于接受朝见,为什么不可以呢?臣请求为您出使周,商量入朝之事,料想天子也会这样做。”
文公非常高兴,于是命赵衰前往周,拜见周襄王,叩头再拜,奏道:“寡君重耳,感激天王下劳赐命之恩,想率领诸侯到京师,行朝觐之礼,恳请圣明的天子考虑!”
襄王沉默不语,命赵衰在使馆休息,立刻召王子虎商议,说:“晋侯带着众人入朝,他的心思难以猜测,怎么拒绝他呢?”
子虎回答:“臣请求当面见晋使,探探他的意思,能拒绝就拒绝。”
子虎辞别襄王,到馆驿见了赵衰,说起入朝之事。子虎说:“晋侯带领诸侯尊崇天子,恢复历代废弃的大典,这是王室的大幸。但各国聚集,行李众多,车辆人员繁盛,百姓从未见过,容易胡乱猜测,谣言容易兴起,可能会相互讥笑,反而辜负了晋侯的一片忠心。不如取消。”
赵衰说:“寡君想见天子,是出于至诚。下臣出发那天,已经传檄各国,在温邑会合,若取消,就是把天子的事当儿戏,下臣不敢回去复命。”
子虎问:“那怎么办?”
赵衰说:“下臣有个计策,但不敢说。”
子虎说:“子余有什么好计策?我一定听从。”
赵衰说:“古时候,天子有巡视的制度,视察四方,了解民情,何况温地也是王畿内的旧地。天子如果以巡狩为名,驾临河阳,寡君就率领诸侯朝见,这样上不失王室尊严,下不辜负寡君的忠诚,不知是否可行?”
子虎说:“子余的计策,确实两全其美,我马上转达天子。”
子虎入朝,把赵衰的话告诉襄王,襄王大喜,约定在冬十月初一,驾临河阳。
赵衰回复晋侯。晋文公把朝见天子的事通告诸侯,都约定冬十月初一,在温地会合。
到了日期,齐昭公潘、宋成公王臣、鲁僖公申、蔡庄公甲午、秦穆公任好、郑文公捷陆续都到了。秦穆公说:“之前践土会盟,因为害怕路途遥远迟到,所以没参加,这次愿意跟随诸侯。” 晋文公表示感谢。
这时陈穆公款刚去世,儿子共公朔新即位,畏惧晋国的威严,穿着丧服就来了。邾、莒这些小国,也都到齐了。
卫侯郑自知有罪,不想去。宁俞劝谏:“如果不去,罪过更大,晋国讨伐必然会来。” 成公这才出发,宁俞与鍼庄子、士荣三人跟随。等到了温邑,文公不许他们相见,派兵看守。
只有许国始终顽固,不服从晋侯的命令。
总计晋、齐、宋、鲁、蔡、秦、郑、陈、邾、莒,共十个国家,先在温地聚会。不一日,周襄王驾到,晋文公率领诸侯迎接,在新宫停留,上前请安,再拜稽首。第二天五更,十路诸侯,衣冠整齐,佩玉叮当,恭敬地舞蹈扬尘,纷纷献上各地特产,各自表达对天子的敬意。就位时毕恭毕敬,都想看到天子喜悦的神情。这一次,比践土会盟更加严肃。有诗为证:
衣冠济济集河阳,争睹云车降上方。
虎拜朝天呜素节,龙颜垂地沐恩光。
酆宫胜事空前代,郏鄏虚名慨下堂。
虽则致王非正典,托言巡狩亦何妨?
朝见之礼结束后,晋文公把卫叔武的冤情告诉襄王,请求王子虎一起审理此案。襄王答应了。
文公邀请子虎到公馆,宾主入座后,派人以天子之命传唤卫侯。卫侯穿着囚服到来,卫大夫元咺也到了。子虎说:“君臣不便当面辩论,可以找人代替。” 于是让卫侯在廊下等候,宁俞守在卫侯身边,寸步不离,鍼庄子代替卫侯,和元咺辩论。
士荣担任审判官,核实事情经过。元咺口若悬河,从卫侯出奔襄牛开始说起,如何嘱咐太叔守国,之后如何先杀元角,再杀太叔,详细叙述了一遍。鍼庄子说:“这都是歂犬谗言所致,导致卫君误听,不全是卫君的过错。”
元咺说:“歂犬起初和我商量,要拥立太叔,我若答应,国君怎么能回来?只因为我体谅太叔爱兄之心,所以拒绝歂犬的请求,没想到他反而肆意离间。卫君如果没有猜忌太叔的意思,歂犬的谗言怎么会被接受?我派儿子元角跟随国君,正是为了表明我的心迹。本来是一片好意,却无辜被杀。从他杀我儿子元角的心思,就能看出他杀太叔的心思。”
士荣反驳道:“你是挟杀子之怨,不是为了太叔。”
元咺说:“我常说:‘杀子是私怨,守国是大事。’我虽不才,不敢因私怨而荒废大事,当日太叔写信给晋国,请求恢复兄长之位,这信是我写的,如果我挟怨,怎么会这样做呢?我本以为国君只是一时失误,还盼着他能悔悟,没想到却连累太叔遭受如此大的冤屈。
士荣又说:“太叔并无篡位之心,我们国君也已经明白,只是误中歂犬之手,并非国君本意。”
元咺说:“国君既然知道太叔没有篡位之情,那之前歂犬所说的都是虚假的,就应该治歂犬的罪,为何又听他的话提前回宫?等回宫后,又让他做前驱,这分明是借歂犬之手行凶,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鍼庄子低着头不发一言,士荣再次反驳道:“太叔虽然是被冤杀,但太叔是臣子,卫侯是君主,自古以来臣子被君主冤杀的不计其数。况且卫侯已经杀了歂犬,又厚葬太叔,赏罚分明,还有什么罪呢?”
元咺说:“从前桀王冤杀关龙逢,商汤流放了桀;纣王冤杀比干,武王讨伐纣王。商汤和武王都是桀、纣的臣子,亲眼看到忠良被冤杀,于是兴起义军,诛杀君主安抚百姓。何况太叔与国君是兄弟,又有守国之功,不能和龙逢、比干相比。卫国只是侯封之国,上受天子制约,下受方伯管制,又不像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怎么能说卫侯无罪呢?”
士荣无话可说,又转口道:“卫君固然有错,但你作为臣子,既然忠心于君主,为何国君回宫,你却出逃,不朝拜、不祝贺,这是什么道理?”
元咺说:“我奉太叔之命守国,这是国君的命令,国君连太叔都不能容,能容我吗?我出逃,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想为太叔伸冤啊!”
晋文公在座,对子虎说:“看士荣和元咺多次辩论,种种情况都是元咺有理。卫郑是天子之臣,我不敢擅自决断,可以先将卫臣行刑。” 喝令左右:“凡是跟随卫君的人,全部杀掉。”
子虎说:“我听说宁俞是卫国的贤大夫,他在兄弟君臣之间调解,煞费苦心,只是卫君不听他的。况且这个案子与宁俞无关,不能连累他。士荣担任审判官,断案不明,应当首当其冲受罚。鍼庄子不发一言,自知理亏,可以从轻处罚,还请君侯明察。”
文公听从了他的话,于是将士荣斩首,将鍼庄子处以刖足之刑,宁俞暂且赦免不追究。
卫侯被关在囚车里,文公和子虎带着卫侯来见襄王,详细陈述了卫家君臣双方的讼词:“如此冤情,如果不杀卫郑,天理难容,人心不服,请求司寇行刑,以彰显上天的惩罚。”
襄王说:“叔父断案很明白,不过,这不能作为范例。朕听说:‘周官设置原告和被告来审讯平民,只有君臣之间、父子之间不打官司。’如果臣子和君主打官司,就没有上下之分了。而且如果臣子胜诉,作为臣子却诛杀君主,这是大逆不道。朕担心这样做不能彰显惩罚,反而会教唆人叛逆。朕并非偏袒卫国啊!”
文公惶恐地谢罪道:“重耳没有考虑到这些。既然天王不杀卫侯,应当把他囚禁送往京师,听从裁决。”
文公仍带着卫侯,回到公馆,像当初一样派军士看守。一面打发元咺回卫国,听任他们另立贤君,代替卫郑之位。元咺回到卫国,和群臣商议,谎称:“卫侯已被判处死刑,现在奉王命,选立贤君。”
群臣共同推举一人,是叔武的弟弟名适,字子瑕,为人仁厚。元咺说:“立此人,正符合‘兄终弟及’的礼制。” 于是奉公子瑕即位,元咺辅佐他。司马瞒、孙炎、周歂、冶廑一班文武相助,卫国局势初步稳定。不知卫国之事最终如何结束,且看下回分解。